呜咽的风在甬道里唱响。
李大夫于萧条里缓慢起身,为濒死的章何施针包扎。随后,又在空前的冷寂中,从药箱的角落里拿出小瓷瓶,打开吞服。
其实早就准备好了。
只是事不临头,总想着会有一线生机。
权贵斗法时总互相倾轧,不论什么招数都能使出来。
医馆的大夫也好,府院的仆从也好,都是他们锋芒碰撞下会轻易消散、用以烘托气氛的烟尘。
周朦以己度人的猜测,很准。
周氏医馆的大夫,除开死在青坞有功在身的李大夫,其余大夫均留下绝笔书后吊死家中。
他们绝笔书的内容,全是承认帮助罪人章何谋杀了先主。
其中没有鲁大夫的绝笔,但为什么鲁大夫也要畏罪自杀,便无人知晓了。当然也压根无人关心。
征和六年三月初七,完满完成任务的周朦,于深夜抵达建兴。
他在建兴的山门前,见到了久未相见的族弟。
纵观青坞一案,族弟全程没露面,也没有任何指示。他仿佛全然公正,一如往常般绝不插手自己职责外的事情。
但周朦知道,是假象。他在青坞的一举一动,都被暗线记录成册,送往建兴交由族弟过目。
此刻夜风寒凉,族弟独站于高阶,身上的宽袍大袖迎风扬起。
山门旁灯火幽微,周朦看不清上端人的神情。
一步步踩着阶梯,他向上走去。
将要比肩时,他听到族弟平缓的问询。
混在夜风里,朦胧模糊,“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周朦细细思索,那可早了。
早在埋进去的第二天,他就知道。但他并不打算直接回答,他要报复,“我提醒过你,子辕。”
走上高台的周朦,讥笑地看着族弟,“可你偏要信赖主家,我能怎么办呢?”
忍了这么多年的气,终于得意抒发。
“你的梧桐院真是个好地方。那样大的树遮着光,夏日一点都不被晒,花草却还长得这么好。”
“建兴最好的地方,就属你那了。”
“还记得吗,子辕。”
他轻声慢语,似笑似讥,满是得意,“你如今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一时眼前天地旋转,周朦的笑僵在脸上。
他佝偻其身子,脸颊火辣辣的疼,血气从口鼻涌出。尚未站稳,他的衣襟口被一把扯住,拽到族弟面前。
“周朦。”
咬牙切齿的称呼,他的声音在发颤。
“我就说,你会遭报应的。”
周朦只顾笑,他笑得越发满意了,“看啊,这就是你的报应。这就是你非要效忠主家的报应。”
“我的报应,关她什么事?佩兮有对不起你吗,有对不起秦夫人吗。”
质问伴着夜风一起涌向他,“她一直想着帮你们,帮你们查明杏儿死亡的真相,调军队帮秦夫人离开。她有哪里对不起你们吗,你们就这样看着她死。”
一声声的质问里,被打的周朦头昏眼花,他说:“我的家被毁了,你凭什么能独善其身?”
最终,他呢喃道:“我是输家,你也不是赢家。”
回到建兴的周朦再次被拘禁,他又被关到那个狭僻院落里,不被允许见任何人。
大仇已报,他该余生无恨。
可于无尽的寂静中,周朦却总是想起年幼的女儿,相知的妻子。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仍有那样多的不甘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18 01:14:18~2023-12-20 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