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青不解，只能再次重复理由，“姑娘看不上他，没把他当回事。”

可问官却像是听到了笑话。

他勾唇嗤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父亲已在我手里。”

陶青不知道他想要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只好把所有相关的缘由都答上，“夫人不同意，裴主君也发了好大火。姑娘……姑娘也不想就为一个外人，伤了与我们主君的姐妹情分。”

这么多阻碍，难怪了。私奔的失败并非因为对沈议不倾慕，而是她舍不下家人。

血浓于水的亲人，自幼相伴的表亲。

周朔没再问话，只是努力消化所得到的内容。

他撑着椅把手缓缓起身。

其实他早就做好了决定，来这窥探过往，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他只猜测出佩兮与沈议，当有一段相当美好的过去。

不然怎么会在嫁入建兴后带着那枚镯子，不然怎么会在神志不清的梦魇中，还求救般地呼唤沈议的名字。

只是周朔实在没想到，他们的情义竟然到了私奔的地步。

私奔失败，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他们私奔失败，他才因足够幸运而娶到了妻子。

可是她却把沈议看得那样重，梦中全是他。

她怎么忍心呢。

她怎么忍心割舍过去的美好、他们的情义，而压抑自己的渴望留在建兴呢？

周朔走出密不透风的牢房。

寒厉的夜风涌进刑狱的甬道，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刮过脸颊，像刀一样。

他忽而听到身后手铐铁链剧烈拉扯相撞的声，紧接着便是重物砸向地面的声音，一道道、一声声，持续不断。

周朔迟钝地转身回看。

陶青冲出牢房，勉强留在过道里。

她跪在地上，拼了命地磕头，直到脑门被自己砸出血迹。她的泪已留了满脸：“求卿事放过我爹，他什么都不知道。我愿将一切罪责担下，以死谢罪。”

周朔漠然看向她，只觉可笑。

她担着？她有几条命能担下这件事？

但他已做出决定。

她死了，妻子会难过，所以他会保下陶青。

她们会一起离开这是非之地。

而他的妻，将余生顺遂。

脑门的血顺着鼻梁留下，陶青张了张嘴，血流进嘴里。

她微微扯起些笑，眼泪与血混在一起，进嘴的味道实在不好，“姑娘怕黑，夜间一定要点灯。”

“姑娘怕一个人，卿事就算不能一直陪着姑娘，也请务必不要让姑娘一个人待着。”

周朔没有回头，这不该关照他了。

走出刑狱才知道，夜已结束，天正大亮。

外头刺目的晨光晃得眼睛疼，周朔不得不通过闭目来适应昼日的一切。

身处黑暗角落的生物，猝然接触阳光，自然有极强的不适。这当然不是阳光的错，是那类生物不配。

阴暗角落的腐虫，怎么能去奢望阳光呢？

周朔回到梧桐院，又走进书房。

提笔写信，写给沈议的信。写完后，又遣心腹送去江陵。

信被寄出去了。

周朔在书房坐了很久。

他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周氏那些长辈的贪婪与谋划，章何的下场处置，还有姜氏退兵的条件……

还有他最该做的，去看看他刚刚经受了梦魇的妻。

可是此刻的他什么都不想做。

他累极了，只想躲在这儿坐着，什么都不想管，什么也不想做。

她在建兴，在他身边，就这样痛苦吗？

就这样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