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还穿着那身沾血的丧服,已经臭了。
门扉大敞,屋里冷到杯盏外都凝着一层薄冰。
他于正堂的地面席地而坐,死死盯着外头,像是在看什么仇敌。
“你这样,秦夫人若在天有灵,也不会好受。”
周朦却冷笑一声,“你若真怕她在天有灵,当初为什么要阻止我杀周启?”
“启儿是无辜的。”
“那杏儿就该死吗?”
他们再度陷入争执。
周朔默了半晌,才道,“那是章何的错。”
可周朦却厉声驳斥,“不!是他母亲的错,是周兴月的错。是她一味的纵容偏护。要不是她,章何怎么敢如此行事?”
“阿杏才五岁,她才五岁。你也看到、你也看到她浑身的青紫。”
提起亡故的幼女,他的语气控制不住地转为哽咽,“她才五岁。那天早上她还和我撒娇,说要吃糖,我没同意,说那会坏牙齿。”
“你也抱过她,她也喊你叔叔。”
他还是落下了泪,又抬手捂住眼睛,“她、她那么小,那么可爱……”
语气又在难抑的哭腔中转为喃喃,“我要杀章何,我要杀那个畜牲,我有错吗?”
“可是周兴月却要护着他,凭什么?凭什么那个畜牲有人护,我的女儿却要惨死?”
盖住眼睛的手被拿下,红湿的眼中凶光乍显,“子辕,你告诉我,杏儿真的只是被章何所杀吗?还是她周兴月为了颜面,为了周启能有一个没有瑕疵的父亲,而动手想要掩盖这一切?”
“不会是主君,她也很喜欢杏儿。”
周朦抬眼看他,“我可以不杀周启。你去杀了章何,我便罢休,怎么样?”
“如今的建兴不能再与章氏树敌,还有启儿已经没了母亲,不能再没有父亲。”
周朦冷笑不止,出口的话越发刺耳,“到底是走狗。不敢伤害饲养你的主子也罢了,甚至连主子饲养的畜牲也不敢动。”
在这片难听的指责中,周朔忆起当初,“章何之事,我曾提醒过你,他服用罂麻子后神智不清,做出许多疯癫之事。”
“当时我想请你一同向主君进言。可你拒绝了,是你不愿惹事上身。”
“你的意思是……我咎由自取?”
周朦陷入难以置信的惶然,却又很快发出极端的猖笑,“好好好,就算是我咎由自取。”
刚刚流出的泪已被冻住,满是血丝的眼里闪着饱含报复快感的疯狂,“主家那伙人对你也不好,你究竟为什么非要把走狗做到底?”
“先主于我有恩。”
周朦笑着颔首,“周朔你可要记好你今日说的话,回去后把它们写下来、刻下来,生生世世记住,周兴月对你的恩、大恩。”
“你可千万要做他们家一辈子的走狗。”
“清正,你先前说我会遭报应。”
周朔垂下眸,“只报应在我身,行吗?不要牵连无辜,不要牵扯到……”
佩兮。
“凭什么?我今时今日所受的,你也跑不掉。”
他笑着,披肩散发,看上去又疯又癫,“我告诉你,你会比我还惨。一定。”
“我是行为有亏。可佩兮从未对不起你们,她一直想着法子帮你们。无论是杏儿的死,还是秦夫人的离去,她都……”
话被对方打断,他说,“你们谁都别想跑掉。陪葬、陪葬,都给我陪葬。”
话到这里,已没法再继续。
又看了眼席地坐在地砖上的人,周朔转身离开。
他走到院子里,走出好远,才听到那方落败已久的院落传来男人又哭又笑的嚎泣声。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