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翮八年腊月廿五, 温潭嫡长女秦斓鸩杀周兴月,秦氏闯入建兴。
朝成公周朦、朝定公周朓,勾结阳翟, 控制建兴守备, 意图覆灭周氏主家。
同佑郡公周启临危不乱,得父亲章何与族叔周朔佐之,稳定局势,镇压逆徒, 乱遂平。
幼主仁善, 宽怀为德,罪人周朦、周朓皆得赦免,仅监|禁于居所,勿令其出。
在这场必然发生的变动中, 许多人、许多事都迎来了新的转机。
譬如说年仅九岁,刚刚丧母的周启,自此成为建兴的新主人。
又如一直被排挤在建兴权力之外的章何, 其举首戴目的渴望终于在妻子死后得偿所愿。
而因身为临沅孤子, 始终只能执行命令的周朔也趁着这次机会, 一跃而上成为实际的掌权者。
征和元年的记年与征和帝的尊号,随着新年的钟声在杀戮气息尚未散尽的建兴一同荡漾开来,奏响弥久难散的哀章。
获得封公尊荣的周朔站在木椸前,看着高挂其上的繁复礼服与托盘里摆放的环佩玉饰, 沉吟良久。
他陷入某种惶然,心头总觉很空。
于凝长的静默中,周朔想起许芡跪于地面, 抬手高托主君印章的模样。
她强忍哭腔, 传述周兴月留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主君唯司簿可托付。请司簿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护佑小郡公平安。”
“也请司簿勿忘多年前,所立下的‘继往开来’之愿。”
继往开来。
被这个词激醒,忽而找到尘封已久的匣木盒,周朔吹了口气,积落在上头的灰尘四散飞扬,糊住他的眼睛。
好半晌后,灰尘方才散去,他再度看到那些曾经颇为幼稚的心愿。
开学府,评学问;减徭役,丈土地,理税账;修河渠,开栈道。
对着尘封的旧愿,周朔心中满是鄙夷与不屑,却又不可控地握紧手中代表建兴周氏最高权柄的符印。
他想救尚且年幼的周启,也想救下中道崩殂的志愿。
他获得了未曾预料的成功,甚至得到了从未奢望过的尊号与地位。
自省权柄在手的周朔,总是觉得,不该如此。
似乎默然无声地死在这场动乱里,才是他该有的结局。
且是最好的结局。
或许从一开始,他执意护卫周氏主家的举措,就不是为了成功,更不是为了当下所获得的一切。
当时的他,甚至连妄想的成功都不敢拥有。
他只是想给多年前的自己,再一个机会。
世道抛弃了他,可他总不该自弃。
尽管可笑、尽管天真,可在旧有的、横亘在人与人之间的天堑两边挂上绳索,确然是他的理想。
他不畏死,却贪生。
可若是为殉道而亡,便也没有那么贪了。
放弃自己未知的生命,用以换取心中大道的片刻闪烁。
这很合算。
周朔不在乎身后事,也不在乎死后名声。
殉道,只为问心无愧。
无愧于自己的良知,无愧于多年前那个懵懂又愚蠢的周临沅。
只为“无愧”二字,便可以坦然地迎接死亡。
终结生命,放弃生命,他已能平静接受。
可却有人不愿意放弃他,不认同他默然无声的殉道行为。
她说了很多话,在那片紧凑不安的时空里,纷杂在周朔的耳畔。
一下下、一道道,像是锤子敲钉,砸进他用猜忌与警戒包裹起的心房。
有坚毅的笃定,“我在这等你回来。”
有故作置气的较真,“你咬了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