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他。
素白的指尖也很好看,纤细修长,不知道在家里是何等受宠。
“是不是弄得太多了?”
她继续阔绰地把药膏抹到他的掌心,“不多,这个就是这么用的。我小时候贪玩,就喜欢冬天弄雪,结果也弄出了冻疮。”
“我母亲就是这样给我抹的。”
她又拿出绷带,一圈圈把他的手指缠住。被白布裹住的手指,看上去又蠢又笨。
“这么弄三日,就可以好了。”她说。
“就这样等三日吗?”
她的语调很柔和,“要换药,一日三次。”
“这也太麻烦了。”
“哪里麻烦?又不要你自己弄。”她嘀咕着把话说出。
于是周朔便越发觉得,无论她怎么样,过去爱着谁也好,现在念着谁也好。
都是可以的。
他没有异议。
没有人会拒绝美好的东西,人人都向往美好。
谁会拒绝善意的降临呢,谁能抵抗纯然普世的爱意呢。原来爱意还可以被这样平等地给予给每一个人。
何等侥幸,他这样的人,竟也蒙受了月辉的照拂。
当然不可以独占月光,更没有资格因未曾见过月的阴晴圆缺而不满,甚至于心生嫉妒。
圆月好看,缺月也好看。
不论她在爱谁,都是好看的。
无人有资格否定。
建兴天关殿的议事,从来轮不到他插嘴。
可他得在,不被允许托辞不去。而去了,每次都是干巴巴地在末端。听这些权贵你骂我一句,我吵你一句的互不相让。
他们攻讦彼此的范畴很广,你骂我徇私舞弊,我骂你草菅人命。
旁观的第三者,把正在咒骂的双方一起放到炮烙上烘烤他们兼并土地。
这些争吵间互相抖落出的丑闻,有真有假,又或是夸大其词的半真半假。
全凭高案后的主君自己裁夺。
天关殿的每次议事都很热闹,一旦开了腔,就别再想轻易退出。
这种话题里,周朔也没开腔的资格。
他是个完全奉命行事的人,戳一下走一步,不具有主动性,也没有任何私心。
虽不关心这些权贵将吵成什么样,各自怀揣着怎样的目的,但周朔还是觉得烦闷,迫切地希望议程能快些结束。
饭点已近。
梧桐院的午膳时间,是妻子给他换药的时间。
换完药,他们会在一起用膳。
错过了点,她不会等他。若是万一把整段午膳时间都错过,她或许会秦夫人闲话,或许会在午后小憩。
那时的他再出现,她便会停下正在做的事情,专门抽出精力来帮他抹药又缠绷带。
这是打扰。
他不能打乱她的安排,周朔想。
眼见殿里仍吵得不可开交,就快陷入混战,完全没有结束的苗头。
溜,先走一步。
是个不错的想法。
反正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周朔往后撤了一步。在恭谨地垂手侍立的表象下,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
他又不声不响地往外退了一步。
随后在又一阵喧扰的掩护下,周朔快步向门外退去。
即将退出大殿的那刻,他因头一次干这种事而不安地观测环境。
站在首位、神情沉稳的周朦察觉到他的举动,像是忍俊不禁地在正在憋笑。
周朔的脚步顿了瞬,还是选择在主君未曾察觉之前,撤出大殿。
这成为周朦那年打趣他的话茬,“急着回去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