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考教会他从头至尾只张过一次嘴, 说了那句诗。
后来回到学舍,他就把那本翻烂的诗集丢到了火炉里。
要是他今天不说,安心做个蠢笨之人,也不会让高龄的苏先生为了维护他而身处险境。
从此坦然接受自己的木讷愚笨,再也不去奢望天资愚钝之人可以通过努力弥补一二。
等到周朔这辈子唯一一次正儿八经写诗,便是天翮三年的娶妻。
“晴光日暖初晨雾,水渺山青草木深。
并蒂花开连理枝,佳逢巧日是良辰。”
这诗写得很不好,没有意境没有情志,只是规矩的合韵。
周朦后来还打趣他,怎么就拿这样的诗当却扇诗,不会写诗便该托人替写。
他只以笑略过。
那首诗是他想了好几个晚上才写出来的,修词改句,怎么也不好。
最后只能让诗规矩些,符合韵律的起伏。
这是他对往后要携手一生人说的第一句话,他不想假手于人。
不想让她第一次见到的他,就是虚伪的模样。
他才智平庸,平日对这些诗词研讨能避就避,躲不了的就在一旁当木桩子。
而预备迎娶瑾瑶郡君的时候,他尝试着走入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尽心去听旁人领悟出的风花雪月。
可惜写的还是不好,瑾瑶郡君挺嫌弃。
他不知道姜郡君究竟是嫌弃诗,还是嫌弃这场毫无道理的婚事。
夕阳的余晖逐渐被黑暗吞并,院子里高大的梧桐树遮住了星光。
四周已经看不见了,他握住的手也捂不热了。
自从今年春分,妻子呕血之后,她就再没有正眼过他,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白日里他拜托韩夫人能多来看看她,又叮嘱侍女一定要无时无刻守在夫人身边。
而在每个星子低垂的夜晚,则是他彻夜守着她。
在他守着的时间里,妻子一次也没有醒来。只是时常梦魇,呢喃之间是一些人的名字、称呼。
李大夫告诉过他,姜夫人就是这两天了。
不论再用多少稀罕的药材,都留不住了。从春分拖到中秋,足半年呢,他也该知足了。
从艳阳到夜幕初起,这十年如华锦一般在他脑海里滑过。
绚烂美好,但他永远也抓不住。
“正卿,要点灯吗?”
侍女轻声的呼喊,打断他的思绪。
周朔慢慢抬眼,侍女手里捧着一盏微弱的烛火,小心掩着,怕灯芯熄灭,也怕亮度太大使人感到刺目。
这个侍女比深得妻子信任与偏爱的陶女使贴心许多,但佩兮不用她。
妻子的喜好是无法捉摸的,正如他也不懂为什么她会对那个毫无担当、一无是处的沈氏倾心。
或许这就是情爱的蛮横无理之处。
“不用了。”他回答的声音很轻。
见侍女退步离开,光源一点点暗淡,他慢慢将字句吐出,“你去天关殿告诉他们……”
侍女抬头看他,亮晶晶的眸子里映着烛火,满是懵懂无知。
“姜夫人……”周朔恍然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继续把话说下去。
这双清澈的眼睛,让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晴光融雪时,他在枝丫后匆匆瞥见的那个言笑晏晏,明媚疏朗的女郎。
天翮二年雪落的迟,开岁廿二天才零星撒了些雪沫星子。
他作为久留上郡的周氏遣使,拜访上郡的主人家。
那天的光尤其暖,稀松的雪挂在枝叶上渐渐化开。
晶莹的雪水洗的叶子尤为绿,枝头垂挂着嫩黄的重瓣花清晰可人。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