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岫是纵情放浪的人，他作画时总是任凭袍袖落到桌面上，沾到五颜六色的颜料也毫不顾惜。

弄脏的华服转手就扔。

他是用天才地宝捧出来的贵胄，无论多少件华裳也比不过他一时的心情愉悦。

而眼前这个从穷乡僻壤走出来的寒门，行为便拘谨很多。他穿的本就是日常的直袖，此刻因作画，又将衣袖收束。

想来是颜料弄上去，不好洗吧。

他调出的颜色很漂亮，笔墨落于宣纸，浓淡交融间一朵朵黄蕊于枝叶间绽放。

姜璃歪头看画。

时间稍久了些，怀里的狸奴窝不住。

脚一蹬，便跳到案桌上。

作画者反应迅速，伸手便逮住狸奴的后颈。

他把狸奴提离桌面，面上神色严肃，“不可以，不好洗。”

京都举足轻重的权豪和尚未开智的幼猫在讲道理。想要讲明的道理，竟是颜料难洗。

再配着他自己谨慎把衣袖收束的行为。

这便显得尤为好笑。

姜璃就这么被逗乐。

甚至于撑不住，要坐到椅子上笑。

“裴夫人在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个典故。”

“什么典故？”他把狸奴抱到怀里。

“司徒王戎，贵且富。”姜璃忍住笑，“却嗜好与夫人烛下散筹算计。”①

《世说新语·俭啬》共九篇，其中论述王戎俭吝的有四篇。

她在笑他吝啬。

富庶的主人家看了看忍俊不禁的客，又看了看被禁锢在怀里的猫，“原来裴夫人笑的是在下。”

“不。”

勉强止住笑，姜璃抬手敲扶椅。

弄出声响引得狸奴往她这儿看，随后伸手邀请雪团子跳入怀中，“我只是想到，周卿事成婚后与夫人在烛下核对账目的场景。”

“我没有嘲笑你。”

她解释自己的笑，并评价想象中的画面，“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周朔是缺乏想象力的人，此刻完全无法构想她口中说的那“有意思”的画面。

可这并不碍着，他对此一笑而过。

“有意思就好。”他说。

作者有话说：

①　“司徒王戎……夫人烛下散筹算计。”出自《世说新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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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 ? 姜璃线BE(14)

◎“下雪了。”◎

小院被打扮得很热闹。

装点院落的过程中, 姜璃指使主人家干活，“歪了，往左一些。”

“不齐, 再往下放些。”

怀里抱着狸奴, 她左右观察，确保整体的美感，“好了，就这么挂。”

如此这般, 红灯笼、纸窗花, 春联门对皆已就位。

热闹的烟火气，就这么掉进枯寂已久的院落。

他从梯子上下来，走到庭院中，回身看方才听从指令办下的差事。

整排的红灯笼被交错着挂在廊下, 像是丰年里熟透的红柿子缀在枝头。

姜璃往主人家身边走去。

她兴致很高，语气间颇有几分卖弄的得意，“这样挂是不是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