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是无力回天了,大夫退了下去,叫他的亲人守在床边陪他。

那道伤口生劈开了他整个人,似乎将他砍成了凄惨的碎块,曾经高傲的土司王坍塌了,再也起不来了。

“阿叔,您疼吗?”彭翼南愣愣望着他,胸膛疼得剧烈颤抖,压根不知说什么,只能说出这种废话一般的话语。

在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中,彭酌生微微翻动了动眼睛,不知流出的是泪还是血,直勾勾盯着彭翼南。他终于忍不住,跪倒在彭酌生面前,眼泪落在他叔叔脸上。

“侄子,不要哭,能战死在战场上,才是真正勇猛无畏的狼兵。”他一边说话一边吐血,脓血黏在下巴胡须上,“越勇猛死得越快,你长大了,好好带大伙,狼兵架不住折腾,不要……死太多人了……”

“阿叔,你要挺住,大夫马上来了!阿叔!你要坚持住,以前是我对不住你,你要好好活着!咱们还一起上战场!”

彭翼南的父亲死得早,许多时间都是阿叔带他长大,如亲父子一般,曾经对叔叔的忤逆,发难,似乎都烟消云散了,直到最后,彭翼南才意识到,在阿叔面前,他依旧是个孩子。彭酌生只是静静望着他,彭翼南说了一串话,哽咽得说不出来,与他静静对视,眼泪止不住地落。

“回永保……土司城……”

彭酌生最后一声粗重喘息后,永远闭上了眼睛,活着的人纷纷对他跪下行礼。英勇的战士,即便生前做了错事,也不容人玷污名声,彭翼南一连磕了三个响头,转过来接着对沈卿雪磕了个头,道:“阿贝姐姐,你最会做绣活,死者为大,我请求你,好好整理我阿叔的尸体,替他入殓吧。”

沈卿雪含泪对他点头。

不光彭酌生,永保狼兵的尸体一具一具送来,在烈日底下发出浓重的尸臭味,苍蝇成群结队绕他们转。沈卿雪和风禾等人一个个替缝补好伤口,清洗身体,入殓整理遗容,装到阴凉的船舱里就能回家了。

她认识里面许多人,如今都变成了尸体,被苍蝇和蛆虫爬过,到处都是血腥味,她一开始还会落泪,人一多,逐渐麻木了,双臂僵硬地缝补着,好像自己也死了,被这尸臭味腌入味了。

韩奉回来了,身上也负了伤,朝廷总兵过来与众人商议,继续追击徐海,瓮中捉鳖,不让他逃回海上。

招安是假,围剿是真,一场诡诈的招安计谋。沈卿雪终于明白,韩奉说的死局,是什么意思。

营帐里,韩奉在冲洗伤口,沈卿雪默默给他打来水,解开他身上的衣服,给他擦着背,摸过他的伤口,泪水扑簌簌落在脸上。

双臂瘫软得擦不下去了,她捂着脸痛哭,韩奉将她搂在怀里,贴着她轻声细语问:“耳朵好了吗?”

“能听见了,不!我宁愿自己听不见,也不要听到你说你又要去追徐海,死了太多人了,为什么?上次还不是这样的!”

“徐海逃走后,从倭国招来许多武士浪人,比明军能打。”

“我没有问这个问题,你”沈卿雪哭得全身都在痉挛,注视着韩奉哀求道,“你能不去吗?”

韩奉紧紧抱住了她,多日都是硝烟的刺鼻味道,她身上的香味,仿佛天上来的一般,他吻了吻她脸颊上的泪。

“我不去,彭翼南,翼晚,田有年,阿方,陈进……他们每个人都在往前冲,都在牺牲,卿雪,你曾问徐海比我们之间的感情还重要吗?不是如此比的,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人,我随时能为你去死,可我的脚步要跟上他们,不能躲在后面,眼睁睁看他们牺牲。”

韩奉也流下眼泪,两人的泪贴在脸颊上,温热地散开。沈卿雪喃喃自语道:“我是不该如此自私,翼南,翼晚,他们都在,我却只想你留下来……我是不该,可我没办法,韩奉,你去吧,你只要答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