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昏暗,仿佛几月前上京城,风声伴着水声浩浩汤汤,她望向头顶的月亮,对阿方说:“才走了一天,我就想家了,真不想离开镇溪,好想韩奉和小玉,你们水手出门想家了怎么办?”

“小别胜新婚呐!”阿方打趣道,“我不管你,明日靠了岸,你自己开条船回去跟他卿卿我我!”

沈卿雪羞得脸上绯红,“这哪能呢?永保狼兵老是缺钱,我出去一趟,也得给北江和翼晚弄点钱回来,能到现在这一步,他们帮了我许多,我也想帮帮他们。”

“要说浙江商人呀,那是真有钱!就那副图,他花一千两,了不得。”

“你可不懂这些,那不是献过万岁爷吗?当然是身价暴涨。”

阿方调侃道:“哎呀,这些大富大贵的人啊,偏生爱买这些东西装身份,还要跟万岁爷一模一样的贺寿图,真把自己当万岁爷了?爪哇国王,是跟咱们土司王一样吧,就没见彭宣使过得这么奢侈。”

“管那么多?他们不买,我们吃什么饭啊。”

“都说‘吃好玩好’,除了吃饭,你忙那么多天,也得好好休息休息,天天就给他们攒钱了,南昌府可是个好地方。”

“你也不是在给翼晚攒钱。”

“啊是,是,她也要上战场呀!真担心她,可跟她和好了之后,她似乎并没把我放在心上,她的寨子,土兵,很多事情都比我重要,阿贝,我该怎么办?或许我与她快坚持不下去了,我差她太多了。”

永保地区民风向来勇猛淳朴,性格豪爽,就算是土司王,到了战场上更是要冲在前头,尽应尽的责任。

阿方皱了皱眉,脸上浮起一阵忧愁。

他打小没了亲人,沈卿雪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正如韩奉之前对沈卿雪的担心,她劝解道:“翼晚,她最想做的,不是谁的夫人,而是那横刀立马的将军,你当然可以喜欢她,不因身份而变,等事情都平定后,你们好好说清楚便成了。”

“是呀,彭大将军,谁不想当英雄啊。”

他笑了笑,这份忧愁马上被天边的星子冲淡,他指给沈卿雪看,“那是北斗七星,我喜欢星星,我祖母去世曾讲,每个人都是一颗星星,死了回到天上,还会看着地上的人,也许我的亲人们,都在天上看着我。”

他继续说:“不管人世间如何变,它们都在天上待着,我常觉着,人真是太渺小了,生老病死求不得,人跟人争一辈子也不过是个死,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说咱们人这一天天的,都在忙什么呢?”

沈卿雪想了一会,问:“你知道庄子吗?”

“庄子?是太上老君,不,是南华仙人吧。”

“庄子不是仙人,他是一千多年前战国的人。”沈卿雪解释道,“他讲我们世上的人都很蠢,不过住在个蜗牛角上还天天打架,人是很小,就连那些大官、王侯将相、甚至皇上又算得了什么?但对于咱们来说,一天一天过日子,这就够了,万物皆有灵,连路边的野草都能生长,它又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就为了自己。”阿方最后说,“谢谢你,阿贝。”

船停在南昌府码头上,刚下船,沈卿雪觉得肚子疼,趴在店里,忍不住揉肚子。附近客店都住满了,苗人水手们带着行李到处找客店住,阿方则留在码头小饭店里照顾她,船来来往往,大得晃人眼睛,沈卿雪捂着肚子,又是后悔出来,想回永保了。

到了住宿的客店后,阿方请了大夫来看,说沈卿雪体质偏寒没养好,出来肠胃受寒坏了,得多静养几日。偏偏这客店墙壁只一层薄板,旁边房间的声音总传到这边来,行船送货的,免不得照例有娼妓歌女们来拉客揽声音,莺莺燕燕的声音,娇喘呻吟,混在绵绵不断的弦歌中,让沈卿雪的肚子更疼了,像钝刀在腹中一抽一抽地,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