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远不知哪里突然窜起一股怒气,伸手将她的脑袋抬起来,一对儿眼眸好似晨起花藤上挂着的清『露』,令人火气硬生生去了大半。
一怒一息之间,傅家远不由得生出几分躁意来,双眉微挑:“方才推我的时候不是还能得很吗,现下怎么就又偃旗息鼓了?”
沈云初抿了抿唇,自是答不出的,也不欲回答。
后退了半步,她将双手挣脱出来,俯身行礼:“是云初唐突了,全凭四殿下发落。”
傅家远不知怎么的,见她这副低声下气却又不卑不亢的模样,心中怒火更甚了几分。知晓自己今日反常,他一面抑制着怒气,一面挥手让沈云初下去。
屋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先出来的是被五花大绑的陈嫚越,身上血迹斑斑,令人怵目惊心。
傅家远下意识地抬起手,捂住了沈云初的双眼,在她耳畔轻声道:“别怕,不看就是了。”
本来站在一旁的沈云初,正欲凭借两人身上的伤痕判断一下水准,却只见眼前人影一晃,眼眸便被手掌给捂住了,干燥中带着微烫。
沈云初心中早已怒火中烧,偏生捂她眼睛的这位又打不得骂不得,自己也不可能对他说自己的目的,只得硬生生受下这本就完全不必要的保护。
尸横遍野都见过的人,还会怕这区区几道血痕?
沈云初越想越气,只好盘算着以后若是得了机会,必定要好好整一整身旁这位爷。
“云初,你没事吧,没事吧?”林海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傅家远的手蓦地拿开。
沈云初刚转过身子,便被林海韵一把拥进怀中,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眼中噙着泪水。
“母亲,云初没事,您可别哭了。”沈云初一面安慰着,一面伸手帮林海韵撷去眼角的泪。
虽说知道林海韵是关心自己,可沈云初还是有几分疑『惑』。
一个人怎么就有这么多泪可以流呢?
她前世受了这么多,不论是被抄家还是之后在沧溟阁,母亲死在她眼前、第一次被北新楼的人上刑、第一次动手杀人、被叶付林亲手赐死……悲痛有之、痛彻有之、恐惧有之、心死有之,却从未掉过眼泪。
季舜凌曾说过,她是最适合做细作的,因为生来无情。
她否认,说自己明明有七情六欲,怎能谓之无情?
当时季舜凌笑了笑,随后道她是有七情六欲,可这些情绪绝不会上升到正常人会到达的高度,这些情绪在她这里,最终只会便为淡漠。
因而,母亲死时她会悲痛,可层层悲痛的叠加,到了最后却不是痛彻心扉的恨意和强烈的复仇之心,而是淡漠。
被叶付林赐死之时,泛着红光的鸩酒在手,心中钝痛有之,到最后她却一字未言,依着圣意一饮而尽,不过还是因为淡漠。
说白了,她就是逆来受顺。七情六欲诚然是有的,可上天不论给她的一生安排什么,她生出万般情绪之余亦都坦然接受。
身子被林海韵揽在怀中,沈云初感到林海韵身上的暖意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她唇角微微弯了一弯。
兴许,老天让她重活一世,便是想让她有所改变。
想让她拥有真正常人的七情六欲,让她不再将一切都在最终幻化为淡漠。
一旁的沈庭见林海韵拥着沈云初哭个不停,便咳嗽了两声,拉了拉林海韵道:“好了,云初这不是没事吗?仔细着别哭坏了眼睛。”
林海韵这才止住泪意,目光转向一边,见傅家远正看着自己,知晓自己方才的失态都被眼前这位瞧了去,不禁有几分窘迫,赶忙行礼道:“给四殿下请安,让您见笑了。”
傅家远摇头,伸手将她扶起:“夫人请起。”
沈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