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先前猜测的贵人，无非就是侯爵宗亲之类。

未曾料，金尊玉贵的邵阳皇室公主会亲身至此。

虽然众人都好奇，想一窥公主真容，但迫于仪仗威严，无人敢起身直视。

凝长的静默盘旋在宁阳当街上空。

虽没有进一步传召，季云烟却非常清楚，眼前这架迄今数来轮轴最大的马车里的人……

就是在等她。

她慢慢直起身。

她的发髻因为倒在地上太久，起身时松散凌乱开，身上的布衣也沾满了从路中扫到道旁的灰尘。

这样的狼狈，与透过车窗来看她、锦面盛装、如玉无瑕的年轻女子完全云泥之别。

但这样的区别并不是第一天的事。

早在南远使团进宫那日的四人亭会已然如此，抑或，早在二人出生前。

季云烟神色平静地看向早已凝视着她的长平公主，但没有开口。

如果她开口，如果时间倒退回十二年前。

那前三个字会是

“八姐姐。”

第0153章 150 十三别怕

季云烟对十岁之前的事已然十分模糊了。

只记得那是一个冷到失去知觉的深冬。

小季云烟被乳母抱在怀里，裹了一层又一层。

但她还是发抖。

那种冷好像从骨子里透出来似的，和漫天的白雾、纷飞的白纸，以及刺鼻的焚烧气味一起。

凝成了一幅非常模糊的画像。

但齐云薇记得，她不但记得所有细节，而且这个冬天成了她有记忆以来最讨厌的一个冬天。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四哥哥被分了封地，去了久衡山。

嬷嬷说：他不中用了，要一辈子被关在那里了。

小云薇不解：可是四哥哥出宫了，出宫了就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嬷嬷笑她：八公主，这邵阳宫里才是最好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四哥哥走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年夏天，她的十妹妹死了。

十妹妹会和她一起玩兔子布偶，偷偷爬树，还会把捉来的知了放到宫女的领子里，然后躲起来看宫女在地上发疯似地乱滚乱爬。

她们一起大笑，再一起被嬷嬷训斥。

但是突然有一天，嬷嬷说，十妹妹死了。

她不信，她和那个被捉弄的宫女一样，发疯似地在地上打滚，哭得眼睛睁不开。

但母后只是冷冷地说：再哭就关禁闭。

她不哭了。

十妹妹头七的那天，嬷嬷突然说：公主，除了您和五皇子，这宫里的其他孩子都是活不久的。

她问为什么。

嬷嬷却不说话了。

她还是要问，抓着嬷嬷的衣领：为什么？！是不是你害死了十妹妹？！

她闹得太大，引来了母后。

母后说：就是因为你喜欢十公主，和她要好，所以害死了她。

第二天，那个嬷嬷也不见了。

于是她不问了。

她抱着她的兔子布偶，熬完了一个人的秋天。

但是冬天的时候，宫里又传来死讯。

这次是父皇最宠爱的舒妃娘娘。

她和十妹妹一样，是突然死的。

但父皇曾说，舒妃娘娘和母后一样，都是起复邵阳的大功臣，她们会千秋百岁。

既然百岁，舒妃娘娘怎么会死呢？

但她没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