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随着差役过去,报上家中人丁和已有田亩数目,太阳落山前留档,明日一早去县衙造册。”

听到要分田地,人群的欢腾声盖住了张老太爷的骂声,他被刀抵着掘坑,气得双目赤红。

先前给唐笙倒茶的老妪也赶了过来。见着她的背影,老妪眼泪纵横,朝老叟道:“瞧啊,我说什么来着,她就是唐大人!”

老叟没听清,别过耳朵来听。老妪忙着找领队差役,来不及同他解释,顶着老骨头挤了过去。

差役领着他同村的过去,顺带着他解释了一通。

老叟敲拐,叹道:“真乃唐青天也。”

105 第 105 章

◎“多谢王爷指点!”◎

唐笙进房前连跺几下脚, 泥巴落得差不多了才迈步。她进衙门前就想跺干净了,奈何一路都有当值的差役。

在乡野间行走了一整天,唐笙觉得自个身上蒙了一层泥巴。她坐在圈椅上脱了靴子和外袍, 踩着木屐走向里间。

冠带的束缚解开后, 唐笙卯着的劲头也散了,触碰到热水,疲惫便席卷全身。白日里太忙,她没工夫清洗头发, 今日奔走了那么久头发上定覆好些灰尘,唐笙思忖了片刻,将整个人沉进了温水里。

她来辽东半月多了,路上赶路用了三日, 剩下的时间都在办差, 没有片刻闲着。有时候忙到深更半夜, 唐笙抬眸瞧见滴落的烛泪,眼前忽然浮现秦玅观的身影。

掌管一省政务尚且如此劳累, 陛下要比她累太多了。

大齐躯干佝偻, 四肢孱弱,垂老带来了整片整片的僵硬和腐化,唯有心脏尚在跳动秦玅观便是这颗负荷沉重的心脏。

沐浴更衣完, 唐笙擦着发倒在榻边,湿发垂落,脑袋沉重。

腿酸胳膊痛倒还是轻的,睡不着是最令她痛苦的。明明很累,但她阖眼便能想起各式积压的政务:新政推行的情况, 边塞布防的状况, 探子递来的消息, 瓦格人的动作,下一季的边军粮饷,邸报上各种隐晦的讯息……

脑袋像是被人撬开,灌进了许多水,唐笙头痛得快要裂开了。为了不着凉,她忍痛下榻,燃了炭盆,好让发干得快些。路过书案时,她又顺手取了一沓文书观看。

压在文书最下边的是秦玅观的回折,瞧见了熟悉的字迹,唐笙的视线一下便模糊。

寂静无人的深夜,情绪总是来得这样恣意。唐笙既思念她,又心疼她。

操心着那样多的事,她该有多累啊,身体又怎么能养好?

白日里威风凛凛的唐总督一边看朱批,一边擦拭眼泪,酸涩混着疲惫一齐涌动,闷得她翻了个身,趴在榻边哭了起来。

辽东去京千里,她们传递一封书信,至少要六日。秦玅观将能想到的,能叮嘱的,全都写了下来,连片的朱批字迹小巧而清晰,仔细看来竟比她陈奏的内容还要多。

折子落了下来,盖住了唐笙的面颊。

夜里她做了梦,梦到了白日的事,还有镇婴塔里的情形。

她领着官差,挥舞重锤推倒了这座塔,瓦砾崩裂落地,激起了浓重的尘埃。

不知为何,又有许多人涌了上来,开始拨动碎砖烂瓦。唐笙觉察到了不对,也矮身扒起这片废墟。渐渐的,周遭只剩下了她一人。

唐笙觉察不到痛,恍然间,她忽然觉得瓦砾下埋得可能是秦玅观。

她疯了一样扒拉起来,扒得手心满是伤口,终于看清了面染血渍的秦玅观。

唐笙惊醒了。

五月十六日夜,唐笙记不清自己是何时睡去的了,只记得醒来时,颧骨上印着眼泪晕染开的朱墨。

唐笙敛着眼眸束发,人瞧着有些懒怠。换好官袍,她轻缓地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