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少做些莽撞事。”林朝洛还记着她满身是血伏在马背上的场景,眉心拧了起来,“连自个的性命都弃之不顾,实在是疯癫。”
方清露觉得她这话说得着实好笑:一个疯子竟在劝说她少做些疯事。
她不想再谈及那日的狼狈,故意扯开话题,唤林朝洛俯身。
“你瞧这个。”
“怎么了?”
林朝洛贴近,但总和她隔着一段距离。她身上沾染的寒露还未散去,方清露的面颊被短暂地冰了下,有些发麻。
“边军军饷出处,皆在这里了。到明年,至少缺了四成。”
“穷啊。不然陛下何必要急于推行新政。”
“你手上这两个营吃的粮饷,大半都是从内帑掏的。皇庄今年收成也不大好,再拖一两年,国库得亏个大窟窿了。”
“我倒是想打场大的。”林朝洛苦笑,“下个月便要收麦了,今年辽东大雪,瓦格人也是遭了灾的,这些粮食能不能保住还另说。”
她忧心的也是方清露所担忧的。
方清露偏首,对上了林朝洛的视线。
方才她说话时,林朝洛其实一直在瞧她,瞧得她面颊发麻。
动作匆忙,林朝洛没来得及躲开。她为人一向坦荡,干脆直视起她的眼睛。
方清露挪动书册,离她近了些。林朝洛俯身贴近,只差几寸便可以面颊相贴了。
等到鼻息真的落下,两人却匆忙错开了。
方清露问:“我们能挡住么?”
林朝洛答:“我掌军,从不挡,只进攻。”
两人相视一笑,眼底却都藏着苦涩。
“疯子。”方清露低低道。
*
“将人带上来,叫他们亲手将此处填平!”
唐笙一声令下,便服差役便涌了上来,将带头捐资建镇婴塔的张太爷及其仆从押了上来。
“你是唐笙罢!无故羁押无罪者,你还讲不讲王法?”张太爷扯着公鸭嗓叫骂,细长的脖子绷着青筋,赤红着脸,“我等有功名的,见官无需跪拜,也不得上刑罚,你若还是大齐的官员就得守着大齐的制!”
唐笙懒得和他浪费口舌,一脚将他揣进田地里。
张太爷摔成了泥猴子,跌了面羞愤交加下,一口气没提上来,直直倒了下去。
“不必揪他!”唐笙喝道,“若是一直倒着,就给他倒插进瓦砾中,到下边去给这些婴孩赎罪!”
闻言,方才还梗在泥地的张老太爷爬了起来,骂骂咧咧地指着唐笙。
“你等着,我要找人参你,参得你同唐简一个下场!”
话音未落,张老太爷便挨了属官一铲子:“再啰嗦就给你插进去”
属官道:“你也知道这塔不是个好地方啊,还建起来坑害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给了你血肉之躯,便可以叫你生,也可以叫你死。”张老太爷到底是握过钱权的人,呵斥属官时还留有几分气势,“你一个小小官差,竟也敢对老夫动手。冲你方才的不敬,老夫便可叫人拿了你的官衔!”
“你是总督还是我是总督。”唐笙冷声道。
“代理总督罢了!皇帝推出来当靶子的替罪羊,还不是要摘就摘!”张老太爷吹胡子瞪眼,发指眦裂。
见他不见悔改,唐笙真叫人给他插进推倒的镇婴塔里了。
碎砖瓦砾下积压着不知多少残骸枯骨以及焚烧过后扭曲且狰狞的肢体。
张老太爷吓得瘫软,磕破的脑袋流着粘腻的鲜血,沾满了黑灰,连滚带爬躲到泥地里,半天爬不起来。
“你也知道怕?”
“你们建造这座塔的时候,为何不知道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