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里泡的还是陈茶,秦妙观一嗅便知。此地腌臜,她虽被风吹得口干,倒也不想碰这水。
方箬又道:“那不用再审了吗?”
秦妙观答:“他想从宗室扶个幼子登基,至于有无勾结藩王,除夕夜便知了。”
方箬听了个半懂,但也不敢再问了。
静坐了片刻,院中风大了些。
秦妙观背身咳嗽,嗓子痛得厉害,她展开帕子细瞧,并未看到新添的血渍,紧绷的心绪松动了些。
方箬端来茶盏,请秦妙观喝茶顺气。
秦妙观推开,又躬身咳嗽起来,过了一阵才彻底缓过来。
离了方汀,好像就没人能照顾好她了。
秦妙观阖眸,休息了半刻钟才道:“带拷打唐笙的差役。”
传令声下,一胖一瘦两个京兆府差役便被拖了上来。瘦的那个右手被斩了,一见秦妙观便汗流浃背,吓得快昏死过去。
秦妙观强打着精神问话,两个差役都老老实实答了。
他们本是临近州县的流民,因为没有黄册无法入城谋生,便在京 畿做些亏心勾当混个温饱。前些日子忽然有人找上门,给他们一大笔钱,顶替两个挂职吃空饷的差役混入京城。
腊七夜晚,他们敲诈了几个软弱的酒家,吃饱喝足,大赌特赌了一通,便隐匿在暗处,照接头人说的,等起了车队,确认可绑者的容貌。
知道唐笙是宫里人的两人本有些发憷,但因欠下了大笔赌债,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我俩正是知道她是宫里人,才未曾下死手,起了色心也”胖子是个没脑子的,为了求宽免,说漏了嘴。
秦妙观倏地睁眼,眼神又阴冷了几分。
十二娘瞥了眼,心道:这两人大概是活不了了。
这两人的供词里,只有描述接头人样貌的内容有点用处,讲话夹杂了许多市井粗语,分外难听。
秦妙观平素最厌恶这些好吃懒做、恋酒贪色的男人。
依照《大齐疏议》,这两人罪不至死,但秦妙观这回却直接下了诛杀令。
两个混子求饶不止,秦妙观头痛得厉害,遮住眼眸不想再看:
“把嘴堵上”
“是!”差役应声。
……
日暮时分,秦妙观回到主营,帐中已不见唐笙的身影。
早晨的肉羹和蒸羊肉还在原处,没有动过的痕迹。
秦妙观脱下氅衣,坐在榻边休息。
帐帘忽然被人掀开,头痛欲裂的秦妙观正欲发作,却看见唐笙抱着茶窠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突然见着秦妙观,唐笙也是一愣。
早晨秦妙观并未许她自由行走,保险起见,唐笙没敢乱跑,一直留守在中帐。
身上的血味实在太浓了,唐笙在确认秦妙观一时半会回不来后,终于敢去烧水梳洗。没成想一回来便碰上了秦妙观。
“陛下”
唐笙行完礼,默默将茶窠放到桌案上。
她回眸时注意到秦妙观唇角似乎有些干裂,于是给她换了盏茶,一瘸一拐地端了过去。
秦妙观接了,托着茶盏喝了起来。
唐笙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地打量起她的神情。
这还是她头次见着秦妙观这样举着茶盏喝,以往她都是端着斯文的姿态一口没一口地啜茶。
唐笙眨巴着一双柳叶眼,用眼神问道:“要不要奴婢再给您倒一盏?”
秦妙观对上她的视线,没有说话。
唐笙明白了,又扶着短榻踉跄起身,去给秦妙观倒茶。
“以后不必自称奴婢了。”秦妙观接了茶盏,“朕诏令已下,你如今是正六品御前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