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濯愣了愣,下意?识一边归拢头发一边找身边的发簪,没有找到。就只能局促地抓着头发看她。
“我大概确实是睡着了……”他说。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嬴寒山扬扬眉毛,作势要从门里退出去,立刻有蓝色的花蔓从他的发上,手上延伸出来,很可怜地牵住她的衣袖。
“别走。”
“寒山走了,我便一时半刻再难梦到你……”
嬴寒山被藤蔓牵着,在他身边坐下,这个人脸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血色现在又褪得干干净净。眼下有些浅浅的乌青,嘴唇也是白的,看着案牍劳形了很久。他在月光里微微侧过脸,睫上的光晕模糊不?清,睫毛一抖,一抖,像想把那光晕像露水一样抖掉。
“我都快分不?清你究竟是在我身上,还是在淡河了。”嬴寒山说,她把手伸过去,苌濯迟疑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放进她手心?里。
“哪个都是。”他说,“只是那里的濯,口不?能言,手不?能触。”
但是可以吃醋。嬴寒山眨眨眼,没把这话说出来。
他的手很凉,握久了才稍微有点温度,甲床仍旧是不?正常的青白色,嬴寒山抓住他的手指翻过来看,他就把手指蜷起来。
“淡河还好吗?”嬴寒山问。
苌濯很轻地嗯了一声:“还好,陈别驾来过一次,商议水军的事情。与第五煜的一战总归是在沉州的可能多,军报上说,他手下有水军万余,淡河也要做好准备。”
“其?余的,濯还应付得来。”
空气安静了一小会,他的手指开始在她掌心?里轻轻挣扎。
“……眼睛很漂亮。”苌濯没头没尾地说。
“什么?”
“那双眼睛,”他的声音有点消沉,“也是蓝色的,寒山看了很久,很漂亮。”
嬴寒山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他是在说那个天孤青年,这感觉稍微有点微妙,看一个能拿脸把人震慑得掉下城墙的美人说别人漂亮还带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消沉,让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抚他。他不?像是在吃味,也不?像是有怨气,一种冷色调的,像是雾气一样的悲伤笼罩在白玉一样的面孔上。
“你的眼睛也很漂亮啊。”
他蹙起眉头,眼光轻轻在她身上点了一下,又垂落下去。
“寒山不?会更喜欢那对眼睛吗?”他问,“……那是活人的眼睛,正常人的眼睛。”
“他有那样的双眼,是因为天生?如此,而?濯有这样的双眼,是因为母亲是这样的相貌,我便学了这样的相貌。不?过是伪饰这皮囊里面盛着的骇人之物。”
嬴寒山没有回?答,她抬起一只手,点了一下他的睫毛。
“变成小花。”她说。
那双蓝色的眼睛睁大,几秒迟疑过后?,自虹膜最中的黑色里绽出一朵白花,它一层层放大,盖住原本的蓝色,盖住眼睫,盖住半边脸颊。
苌濯的面容开始逐渐融开,馥郁的白色花朵盖住他上半部分脸颊。
“……这样不?好看。”他把脸别了过去。
她仔细地看着它,手指从花瓣上掠过。
“其?实没有什么不?同,”她说。
“我看到过很多美丽的人或者非人,我能模糊地知?道他们美或者不?美,但也就是这样。”
“或许我注视你的时间太久了,我已经没办法感知?到美丽与否的区别,我看到你的脸,想的是这是苌濯,看到花,想的也是这是苌濯。或许有一天你变成什么别的样子我也不?会觉得惊讶,我只会想,‘哦,那也是苌濯’。”
“这是一种‘意?义’,不?是一种‘现象’,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