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老爷子摆摆手,笑说,就是个混小子。

同是除夕,远在北平城外的杨贺头一回杀了人。他手里攥着抢来的手枪,那是个清兵小头领,脑袋已经绽开了血花,死透了,血水溅了杨贺一脸。

他手还在抖,不知怎么开的枪,争抢之下走了火,只听砰的一声,那个人就死了。

已经天黑了,天气冷极了,簌簌地开始飘雪。

杨贺打了个寒颤,登时就清醒过来,他手里的枪落了地,转头去找他娘。母子本就是逃难出的北平,结果路上遇见了几个散兵。

杨贺母亲生得貌美,布衣荆钗,狼藉不堪也掩不住姣好的面容。

他跪在地上将母亲身上的衣裳紧了紧,哽咽着叫了几声娘,女人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看见满脸血的儿子,吓坏了,她抖着摸了摸他。

杨贺眼眶泛红,却忍住了,小声说,娘,没事了,我们走。

他拿瘦小单薄的肩膀支撑起纤弱的女人,二人走了几步,杨贺说,娘,先等等。

他跑回去,摸黑捡起了那把枪塞进了怀里,看了眼那具尸体,竟在他身上摸出了两张沾血的银票,团了团,放了起来,这才若无其事地撵上他母亲。

他攥着母亲冰凉的手,轻声说,走吧。

女人惊魂未定,全然不知儿子做了什么,抓着那只小小的手踩着野径踉踉跄跄地走。

那一年,杨贺八岁。

一点点

杨贺和季尧较了十几年的劲,季尧没登基时就开始了,登基之后,君臣,阉清两党,你来我往,明争暗斗。

听着是斗,可在季尧眼里,那和调情无异。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漫长,春意迟迟不至,四处下雪,泛滥成灾,就连燕都都飘了三天的雪。

冰灾严重,季尧无心拉着杨贺赏雪,终日在御书房里耗着,待诸州赈灾事宜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才松了一口气。

冰雪天灾非同小可,重则动摇国本。

季尧揉了揉眉心,手指都隐隐发胀。他年幼时在冷宫磋磨了许多年,每至寒冬,手都会生冻疮,严重时冻烂都曾有过。

直到碰见杨贺,每年都仔细地养着,已经许久没有生过冻疮了。兴许是今年分外冷,竟勾得旧疾蠢蠢欲动,有复发的征兆。

季尧合掌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没在御书房久坐,直接就往寝殿里去了。

杨贺这些年对他是越发放心了。

杨贺的放权松懈不但季尧察觉了,就连朝中人精似的臣子都有所发现,当中一个是新擢入吏部的侍郎,年轻,有野心,他递了折子给季尧,措辞委婉,有几分试探的意思,大意是阉党终究是祸患,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