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再饮一杯?”蔺稷问。
隋棠摇首,“多谢。”
蔺稷接了茶盏搁在一旁,瞧榻上人面色泛白,薄汗未干,安抚道,“待天明臣便再请医官来府中,另贴榜单悬赏,寻名医给殿下治眼疾!”
隋棠一时没有反应,她有些怀疑,面前之人是否真的是蔺稷。
他是蔺稷,如今这副姿态又是几个意思?
大婚剥了她衣裳极尽羞辱,这会又温柔以待、十足一副关心妻子的丈夫模样!
“卯时四刻了。”蔺稷闻滴漏声响,眺望窗外灰蒙蒙的天,“原以为还早,臣去传医官。”
“等、等等!” 隋棠开口,原也不知要说什么,只是这一夜慌乱,梦也荒唐骇人。
她不通谋略,摸不清蔺稷行径,如此情境根本不知如何应对。只一只手不知何时放回被中捂上了数日里一直隐隐作痛的胃上。心道纵是请医治病是好事,但她这病症也不急于一时半刻,再者总不能似砧板鱼肉这般任人被人摆布。遂撑起脸色努力摆出两分公主的姿态来,“先不传医官。”
蔺稷瞧过她神色,也不反对,只颔首道,“那殿下再歇会,左右无事。”
“不睡了。”隋棠试探着,继续道,“先、先传膳。”
“饿了?”蔺稷有些讶异,早膳寻常都在辰时末,这会估计尚在备膳中,锅灶还是凉的。
当然饿,她自嫁来司空府,就没一日吃饱过。
隋棠腹诽,挑起细眉,两分愠色落在眼角。
转念又想,按着前后事宜,她还得谢谢他,给她能好好用膳的机会。不然她天天面对着一桌喷香热腾的膳食,能闻不能畅用,堪比酷刑。
她叹气又释然,纵是面容虚白,眼中无光,但眉宇间一派鲜活色,明亮生动。
外头的天色慢慢亮起,蔺稷目光落在她身上,想起前世。
前世,第一次见到隋棠是在朔康六年的三月,大婚足足七个月后。
原本他是可以早些回京的。彼时前岁腊月,他已经夺下了鹳流湖,逐卫泰败归冀州。但心中恼怒母亲给他应了那婚事,尤觉繁琐,遂借口公务繁忙,逗留在鹳流湖畔。直待将周遭地形、风物、人文都琢磨熟悉了,方在阳春碧云下,优哉游哉地打马回京。
毕竟是天家赐婚,高堂做主,前者还没撕破脸,后者乃母子情重,“忠孝”的绳索缚身,他只能硬着头皮去见这位素未谋面的妻子。
春日芳草萋萋,莺啼翠柳。妇人白绫覆眼,素裙黄衫逶地,倚坐在长廊下。入目是她的半幅身影,薄薄一片,嵌在满园姹紫嫣红的春色里。很不合时宜。
侍女当是远远便瞧见了他,这会在她耳畔低语,她站起转身,身形不稳,面带局促。
“臣拜见公主。”他嘴角噙笑,话语轻飘,腰更是半点没有弯下,右手拢起折扇敲搭在左手掌心,闲闲站在阶下。
春风拂在两人中间。
明明是居高临下的位置,然妇人似风中残烛,明灭不定;男人如迎风之岗,玉山挺拔。
隋棠撑出一抹笑意,“午膳备好了,司空大人用膳吗?”
蔺稷与她共膳,眉宇颦蹙。
虽说细嚼慢咽不错,高门深闺的女郎也多重礼仪,举止轻缓。但眼前妇人,用膳实在太慢了,粥是半口汤匙舀来,喂唇瓣小口抿入;菜肴只用软烂糜类,偶用鱼肉,皆作汤羹,却也少食,只抿在口边尝一点味道便罢。膳量少的尤似垂髫稚子,耗时却比常人多出一半时辰,费物又费人,且全程正襟危坐,搭着虚壳架子。
蔺稷从矫揉造作,想到奢靡作福。
最后忍不住嗤笑。
半点不似如今这般,自在大方。
“再给孤一盏。” 隋棠用完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