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拥而至的蝼蚁,飞身越过深渊扑向那身影,踝上的铜铃亦为他而响。

酒吞童子自始至终都是他的灯塔,除此之外,茨木再不能领悟其他。

他愿将自己的全部软肋诚实地交付在彼,把不可告人的深暗幻想和心念坦露在他的鬼王面前。他可以为鬼王的支配沉湎于一切臣服的姿势,这比生命的献祭和交托更为炽热。只可惜,酒吞这回又放走了他,临行还说:

“你想在这鬼曳城做什么都放手去做,本大爷很想看。”

身为鬼曳城真正统领的酒吞童子,如今似乎故意无所作为。

他慷慨地将搅动风声的权力出让给茨木,自己只喝着人世偷渡来的酒,坐等茨木一次次沉不住气地摸寻过来,仅在同茨木一起“重拾回忆碎片”的过程里不遗余力,将他急迫的渴求解开禁制,以释放大妖不羁的灵魂。

茨木如今总算稍稍参透了酒吞的这份动机,也开始沉下心来思考他自己的前路。遗落的人世过往像一本禁忌的书,每每与酒吞一同翻阅都怀揣着隐秘的兴奋与渴盼,但终究,急不得。

眼下最重要的,或许是前日酒吞透给他的线索。同那狡猾的酒贩的约定也该兑现了。

黄沙与落日的余晖凝铸一体,传闻中的酒矿的所在之地果不其然荒落绝迹。

高大和低矮的两个身影各自披着斗篷穿过漫漫砂砾,两片窸窣的铃响重叠着听来,相似却不尽相同。酒矿老板如旧眯缝着眼睛,透过扬起的尘霾,遥遥凭声辨出来人。

“既是来找咱,你这无关的回避就好了。”他扬起嗓音,开门见山地朝缩在大妖身旁的小酒贩说道。

驱它走,亦不过替它解围罢了。

今日这样彼此心知肚明的会面恐怕也不适合第三人搅扰进来。茨木童子会心地投去默许的一瞥,身旁的小妖便一溜烟地跑了,他从未见它窜得如此敏捷。

再回身,面前站着的妖怪一头白金色的卷发,额上夸张地蜷着一丛弯刀似的刘海。他着一身干练的白衣,手腕上也戴着的两串铜铃,保不齐酒贩小妖一身叮当作响的行头便是承袭自他。

最为蹊跷的是,这妖怪那双眯成一线的眼睛和刻在嘴角的狡黠的笑容熟悉得不像话。

“茨木童子,你俩倒还记得回来!”他抄着手,张口便是这句,对着面前屠戮了整座山头的鬼众统领竟毫无星点畏色。

缓缓迫近的大妖的反应则更离奇。幽夜般漆黑的眼睛微微觑起,嘴角居然下意识地浮起一个染就惊异的笑:

“星熊?!”

星熊童子,千年之前大江山上名镇一方的妖怪,亦是鬼王昔日的智囊团之首。那场大战过后,鬼族仅剩的幸存者便是由他带下山去,悄悄安顿在仿拟人间的村落度此余生。

以是茨木在大江山的残迹之上孤身奋战的时候从未想过去搅扰他们。

从前与他并非生疏,只是匆匆一别未料阴阳两隔。如此重逢之下,茨木备好的万千盘问都只得搁置下来。他意识到,抛开星熊手中秘密握有的那道连通人界的暗门,此时此刻面对可以打探消息的故人,他更想问的反倒是另一件事:鬼王离去后的阴阳两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今日这样扑朔迷离的格局。

星熊不紧不慢地从身后的木柜中取出一瓶酒。

茨木恍惚一下,想起在他的人类生命中曾在一座温泉旁出现过同样的瓶子。那时的他与酒吞自是不着寸缕地浸在温软的水流里,肌肤的贴合难以详述。

“你和酒吞童子还是那么百无禁忌?”刚巧星熊开口,寒暄般的一问将茨木那点微妙心绪如惊弓之鸟扰得纷乱,于是星熊从他面上凝滞的神情里得到了答案。

“看来是你手生了,”星熊道,“不必介怀,你和酒吞童子从前比这有过之而无不及,习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