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天色已晚,她看见窗口边站着一个人,愣了愣神,下意识道:“哥?”

男人转过身,眉眼一松,说:“睡饱了吗?”

看清面孔,她按按眉心:“嗯,几点了?”

“七点十五。许姨她们吃过饭了,给我们留了菜。”

以往这个时间是老爷子看新闻联播的时候,今天宁瑰露从楼上走下去,楼下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她太不习惯家里这种安静。

许姨见她醒了,自去厨房热菜。她将电视机打开,放到了央视新闻联播。

以往家里热闹餐桌上,今夜只有她和庄谌霁对坐。

她看看今天的菜,发现竟然还有一道炒猫耳朵。

猫耳朵不是真的猫耳朵,是一种面食。面粉团子揉成猫耳朵的样子,煮熟后放胡萝卜、豌豆和玉米粒一块炒。是过去孩子爱吃的一道菜。

许姨收拾了厨房走出来,宁瑰露问:“许姨,今天怎么还做了一碗猫耳朵?”

许姨说:“老爷子前天心血来潮揉了一袋子的猫耳朵,现在还在冰箱里放着呢。”

宁瑰露笑着若无其事地感慨:“他老人家怎么这么有闲心了?”

“家里除了你,还有谁喜欢吃这个呢?当然是做给你吃的。”

怎么看也不像老爷子能干出来的事。她笑着,像往常一样和阿姨插科打诨,“真的假的?不是您捏来哄我的吧?”

“去去去,我可没那闲工夫!”阿姨也乐呵呵地同她拌嘴几句。

欢声笑语中,可庄谌霁就是觉不出喜庆,无端觉得大家都很难过,强压着,让彼此都宽心。

她这样的家庭氛围,是他前半生从未感受过的融洽与温情。

或许真的是许姨一语成谶,又或是神明真的显灵了。第三天,医院传来好消息,老爷子醒了。

家里人都欢喜得不行,一家子都隔着观察窗和老爷子打招呼。

老爷子戴着氧气罩,侧头看着窗外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和小曾孙女。

小曾孙女隔着玻璃窗向太爷爷摆手,声音传不进重症监护室。从玻璃内向外看,只看得见她小嘴一张一张地,在喊着太爷爷。

一生过去,他竟已是太爷爷了。

老爷子睁眼看了会儿,有些疲了。合了合眼睛。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事。

那年他南下参战,在云市认识了一位小护士。小护士才十七八岁,从师范毕业后又上了半年医专,弃文从医,是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但她做事勤快麻利,又好学,兜里总揣着一打卷了边的纸,一支半截的铅笔。

她的笔记本是硬纸壳和东拼西凑起来的草烟纸。在那个年代,纸还是很珍贵的物资。

大家都笑她这个回回给人扎针都得扎四五回才能扎准血管的医生是个“二百二大夫”,一瞧是她来打针了,都连忙避退三舍。

就这么一个不着调的“二百二大夫”,救过他的命。

前线炮火不长眼,宁策勋被一枚弹片击中左腹,贯穿伤,铁片几乎将他拦腰斩断。

那一批医生几乎都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孩,谁也不敢给他动这么大的手术,没那么大能耐,也不敢担这个责。

那小姑娘顶着炮火挤进战壕,说:“你们怕,都不敢,那我来。他要是死了,我吃枪子儿!”

宁策勋已经到了休克的边缘,听见这话,竟又清醒了几分。

临时搭建起来的手术场地,只有几块布做顶。

外边就是轰炸声,她掰开安瓿瓶,给他注射麻药。白色棉麻口罩挡着她大半张脸。

宁策勋看见她手还在抖,想起她“二百二医生”的名号,他不禁怆然,心想自己大抵是要交代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