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庄谌霁在身边时,她必须着意控制抽烟的频率,索性身上不带烟了。他手臂上的烟痂比什么戒烟标语都有用,时刻警醒着她不能轻纵。
她摸出打火机,一下又一下地按着按钮。火光明灭,映着手影忽明忽暗。
淅淅沥沥的雨先下起来了。
毫无缘由地,她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时候。
那年京市大暴雨,几乎全市停电。窗外的雨声累日不绝,天像漏了个大洞,一捧一捧的水往玻璃窗上浇。
老爷子坐在窗边看雨,终日不苟言笑。
入夜,雷雨声太大,她和宁江艇都不敢睡,缠着老爷子不肯走。
老爷子把她抱在膝上,围着餐桌坐着,难得那样温情地用宽厚的手掌一下一下拍着她后背。
宁江艇搬着椅子坐在老爷子身边,见她盯着烛光后的影子,便教她用手做手影,一会儿是兔子,一会儿是猫,一会儿是狗。
狗追猫,猫追兔子,皮影戏般鸡飞狗跳。
她笑,老爷子也笑。
玩累了,她眼皮子坠重起来。
雷声尚未停止,瓢泼大雨愈演愈烈,她却觉得声势非常非常遥远,遥远到惊雷进入不了搂着她的怀抱,闪电也穿不过身前坚硬的臂膀。
老爷子的身板硬,像一张铁架子床。她抱着老爷子的胳膊,下巴垫着他肩膀,头一侧,睡得口水直淌。
一觉醒来,天放晴了。
没有被抱回卧室。老爷子给她包了块薄毯,抱着她在沙发上眯了一宿。她从毯子下钻出脑袋,听见的是他一声比一声凝重有力的鼾声。
那时候她想,天上打雷,是不是也有一个老爷爷在天上打鼾。这样想着,她竟然奇异地再也不怕惊雷了。
老爷子待她是偏爱的,尽管嘴上不说,但家里人都看在眼里。她在家更是成了狐假虎威的小霸王,作威作福,哪怕被打了罚了,也从不放心上,照样捣蛋。
小孩子其实比谁都精,她也知道老爷子是偏心她的。
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性格最易内向敏感。她这辈子和爸妈相处的时间最短,小半辈子时间都是在老爷子、兄长和大伯一家庇护下成长的,但依然长得乐观豁达。
她以为人生就会这样顺利地、日复一日地过下去,从未想过,也不敢想,人与人之间所有缘分都终有收尾。
如今哥哥远赴南岛,音讯杳无,老爷子病重,躺在手术室,生死未卜。
只余下这一个沉寂而漆黑的黎明。
“露露。”身后温和的声音叫她。
灼热的火焰燎了下指腹,烫得她下意识一松指,打火机险些坠地。
她扭头看庄谌霁。
他说:“查到了。”
他给了一个南岛当地的号码。
她对着他手机里的数字,一个键一个键地输入,反反复复核对,直到确认一字不错,手指才停在拨出键上。
庄谌霁没有催促她。
愣怔几秒钟,她忽然又关了手机,说:“用你的手机打吧。”
“好。”
他按了拨通。
她从他手上接过手机,将音筒放在耳边。
电话那边的彩铃是系统铃声,响了大约二三十秒,电话接通了。
她猝然屏住了呼吸。
电话那头的男声很低沉磁哑,说:“喂。”
一滴水砸在干燥的地面上,浸湿灰白水泥。
暴雨总是这样突如其来。
直到温热的指腹擦拭过她的下颌,她才发觉那不是窗外的雨,是眼泪。
久久没有等到回应,电话那边问:“打错了?”
她缓缓深呼吸,平复情绪,飞快组织语言,四平八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