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摩挲,秦玅观像魂魄飘离时摩挲素月那样,轻抚起她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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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卿受制于律法章程,今日往来于府衙与囚所间,等待各司衙门问询。
她并未得罪辽东官绅,可他们却想撇清旧日与沈崇年的干系,争抢着审问她。
能为她遮蔽的方清露和林朝洛忙于应对瓦格进犯,常在北境,已分不出心神来过问杂事了。
这种万事受制于人,任人欺凌,任人宰割的滋味,沈长卿是第二回遭受了。
一日之中她第二回被巡检司的人找了借口拿去审问,一遍又一遍地答着相同的问题,有时还会被人冷不丁地讽刺上几句。
从前她是高高在上的仙,旁人追捧她,迎合她,如今天上仙沦为地上尘。这样好的机会,那些为阴暗扭曲所控制的人,便换着法子来践踏她,以高傲的姿态碾碎她最后的尊严。
“你可知晓你父亲谋反?”
“沈家余孽逃至了何方?”
“你可曾递信,可曾利用职务之便徇私舞弊?”
沈长卿说得再多,质询者只是冷笑,并不将她的说辞记于卷轴。
她姓沈,即便有一身能耐,做出再多的实绩,也抵不过她是沈家人这一点。
沈家兴盛时,旁人眼中的她便是被家族托举上来步步高升的无能者。沈家败落时,旁人眼中的她便是为沈家谋事的逆贼。
她这一生注定逃不出这个囚笼。
“沈”成了困扰沈长卿一生的魔咒。
质询者再问时,沈长卿便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凝望着他们,长甲扎进了掌心。
走出暗无天日的监室,沈长卿屈起眼睛仰望放晴的天空。
秋日的阳光穿过张开的五指,在她的面颊上打下黑漆的影子。
回神时,沿着廊檐行走的小厮栽倒在地,篮中为差役们收购来的果子散落一地。
有一颗半青的果子滚到了沈长卿脚边。
她矮身拾起,指尖触碰到了什么。
差役们骂骂咧咧地拾起了东西丢到篮中,沈长卿手中的也还了回去。
揉作小球的字条随着她指尖的动作滑入衣袖,周遭无一人察觉。
回到厢房,她像从前那般掩上窗,枯坐于琴桌前,在纸窗上留下一道剪影。
衣袖中的字条被她摸了出来,指尖拨捻,熟悉的字迹展露出来,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丑时三刻,后厢竹影。”
沈长卿偏首,视线落于远处紧闭的窗檐上。
那场大火竟未将沈崇年烧死,反倒成了他的脱壳之技。
沈长卿阖上眼睛他若是真死了,于她而言反倒是件好事,他若没死,于她而言是机会,亦是灾祸。
静坐片刻,沈长卿走向了那扇窗,将它锁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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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外间的传令声,执一道人掩上窗,在原地立了片刻才往外间去。
皇帝这几日有了好转,但还是虚弱得连说话都觉得吃力。
不少宫人都觉得这仅仅是回光返照,皇帝这次是再也挺不过来了。
执一却觉得,秦玅观大概已经脱离了险境。
这一关她算是熬过来了,可下边的将息和调理依旧是难事。
她开了几味药,叫唐笙酌情增添,一连用了几日,未见皇帝的病情有所好转。
今日,病中的皇帝忽然召她。
执一想,大概是为了她下山那日提及的“请求”之事。
如此,秦玅观大概也觉得自己熬过了至暗时刻。她给出的药方确实起了效果。
她迈过石阶,朝宣室殿的方向阔步行进,心中却无一丝一毫的欣喜。
越过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