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许多困惑,有许多痛楚, 细究时却只剩茫然。
秦玅观忘记了自己是谁,又是从何处而来, 又要到何处去, 记忆在消散,思绪飘至渺远处。
幼时她曾听方汀说过,人死后忘记一切是上苍的怜悯,若是记得一切, 又能看到和听到一切,那被留在世间的人和死去的人都将更加痛苦。
记忆消散前, 秦玅观眼前浮现的是崇宁四年枕畔人去往辽东前的暮春早晨。
清透的光亮下,唐笙钻进她的怀里, 笑望着她,眸光柔和,面颊也带着绒绒的质感。
指腹抚过心爱之人颈间的触感,唇瓣开合间露出的一点齿尖,打在肌肤上的温热鼻吸……
都要忘记了。
明明就要解脱了,可她为什么会这样难过呢?
秦玅观默念珍藏于心底的名字。
“唐笙……”
“阿笙……”
自此以后,她再也不会念出这样好听温暖的名字了。
心中的音调忽与朦胧干净的声线重叠了。
那样熟悉,又那样急切。
秦玅观情不自禁地循声向前,破开重重迷雾,探向微弱的光亮。
“陛下……”
“秦玅观……”
“秦玅观”
“秦玅观!”
急促的吸气声响起,秦玅观过了许久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呼吸。
唐笙在叫她,一声比一声急切。
她睁开了眼睛,倒向唐笙心口。
感受到她小幅度的动作,唐笙泪珠滚落,眼睫上沾着点点水泽,将她抱得更紧了。
秦玅观出了太多汗了,唇瓣干涩起皮,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
唐笙知晓她冷,将被棉衾拉高了些裹紧了她。
“冷……”秦玅观颤音,宛若梦中低语,“好冷……”
“发汗了就冷了。”唐笙抵着她散着的发,“熬过去就好了,你可千万不要撒手。”
“痛。”秦玅观声量微弱。
她低浅的一个字,痛得唐笙的心像是被刀剜了。
“熬过去,一定要熬过去。”唐笙抱着她低喃,“熬过去了,我替你担下朝政,你好好歇着,想做什么我来做,骂名我来背,有了动乱也由我来背……”
“若是真累了,也要熬过来,大不了做个昏君。”她道,“做明君又什么好的,要背负那样多,过得那样累,国亡不了便足够了。在我眼里,这世上没什么比你更重要了。你听到了吗?”
秦玅观敛眸,算是给了回答。
不知何时,天际已泛出了鱼肚白。
熬了一整夜,已经精疲力竭的唐笙抱着秦玅观在不知不觉间睡去了。
方汀打帘进来时瞧见了榻上一坐一倚,紧紧相依的两人,喉头顿时发了涩。
她放轻了脚步,既是怕打搅她们,更是怕唐笙醒来后,仅存的一丝安宁,也都没有了。
可睡得不踏实的唐笙还是醒了。
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试探秦玅观的脉搏和鼻息。
怀中人仍有温度,鼻息从纤弱化为了闷重,脉搏平缓跳动。
方汀见此情形,鼻尖一酸,忙搁下手中的漆盘来劝慰她。
“唐大人,陛下熬过了今夜,希望便大了,您”
话音未落,依着唐笙的人缓缓睁开眼睛,沙哑道:
“难受……”
“陛下!”
一老一少,两道声音交织在一起,皆带着激动和欣喜。
唐笙定睛望去,那即将走到尽头的绿色浮光,却没像前些天那样变动,下附的那行小字细算起来还是六日。
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