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望进那个人会落雪的眼睛,心悸于重过墓碑的深冷颜色。变故在一瞬息,那个人毋宁与他一同高高堕下,也要将他紧攥入怀里的反应,出自最切肤的本能。
天地倒悬,城市仿佛在上涌。他被那个人深深箍进臂弯里,保护性质浓烈入骨,超脱生命。昏迷之前胸腔如割,情不自禁祈祷一切重来。悲痛抵至深处,无法再用眼泪排解。
醒来又被放入医院特需套房里,目光对着无生命的静物不言不语。失去了一切,只剩下程序记忆。
数一数二的医疗团队如一群雪白的鸽子,日复一日放出房间又定时回笼。陌生的Alpha在一旁极出挑,轮廓在亚洲人里太过深邃俊拔,显出锋利的侵略性。眉眼渗着冰凉阴翳,鼻梁上架着一副没有度数的无框眼镜。
高挑身影分外静默地待在病房一隅,低调寡言,周窈安没听过他的声音,没自近处见到他的正脸,将他的眼睛看得清晰。
高空坠落,生死一念间,幸而逃生气垫铺设及时,从鬼门关走一回。听说是那个人将他送来医院。周窈安只当那是假期在医院实习的年轻人,因素养对他很负责任,手臂骨折打着绷带,救人一命的勋章。
没有语言上的交流。直到那个人为他掖了掖被角,指尖静静梳理他散落枕面的乌发。这样的动作带着很深沉的眷惜,只是举动稍有些逾矩了对于陌生人而言。
周窈安知道在夜晚Alpha守于他床边时会握着他的手,却没多余的气力制止,警醒距离。再者那个人虽然气质冷淡,对他却实有说不出的细致温柔,房间里适宜的暖气温煦如春,Alpha仍是在被底才将他细瘦的手轻拢于掌心。
可周窈安不认识那个人,脑海中确然没有丝毫与之关联的记忆。何况他自睁眼起便一如捂不热的冰,毫无温度地面向一座庞大而陌生的世界,疲于应付人事,近乎对周遭一切视若不见。基因里携着强势的Alpha,高高在上,怎会甘愿受这样的委屈,被自己的Omega全然漠视对待。
即便不打算发展一段异国情缘,那个人到底对他有恩。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抚过他的长发时,他对Alpha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该怎么称呼你?
他拣了一句稀松平淡的开场白,空气却陡然坠至冰点。
像是他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亦或说了什么相当残忍的话语,那个人冻住了视线,没来得及收回的动作停滞下来,浑身血液都似在缄默中冷却。
分离性遗忘症。与他听闻结论后,倦怠地陷入半梦半醒里,置之度外的空洞麻木不同,Alpha的反应无法同他一样近乎于无,攥着手掌,臂上绷带随之绽开一片刺目的血迹,昭示了那一瞬剧烈的情绪起伏。
Alpha接受了每周两次的心理疏导,鲜少再走近他身边。身影独自远在病房之外,披着浅色外套,气度照旧出类拔萃。纵使染着一连昼夜不息的疲倦,也未与落寞潦倒沾上边,骨子里透出干净矜冷的清致,对经受的痛苦只字未提。
举目无亲,重要记忆丧失,周窈安在全然陌生的世界里浑浑噩噩,无暇顾及其他,很快将若有似无的情愫同那个人一起抛之脑后。离别时分,到底还是念起那个Alpha为他默默打点的好。
临走又匆促转过身,喉间掺了一把沙,终是没能得知应当如何称呼那个人,便只能有些生硬地表达多谢:谢谢医生……这些天麻烦你了。
那个人没有回答,目光涩然压着,却又仿佛以沉默目送他背影离开。
不久后只身回港。记忆的最后,新生的伊始。
梦潮退去,只余思绪索然,冷寂成灰。
睡美人倦倦苏醒,周窈安摁着隐约作痛的额头步下楼梯。睡服收束一捻窄腰,黑发如檀,双腿皙白纤长,名画里走出来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