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又有长辈温婉的笑语轻烟一般响起,说他和哥哥待在同一首《关雎》里。
周窈安透不过气,心情无法随幻听里的笑声一齐轻松起来,面上仍冷若冰霜,意兴阑珊。
缎面红裙绯色秾丽如石榴,衬着雪肤,周窈安未戴饰品,瀑布般的黑发垂落下来,丈量着纤瘦的身段,幽美得仿佛生宣泼墨,映着柔和光泽。娴花照水,暗香浮动。
经过一天情绪起伏,神情有些恹恹,举止更加矜淡。目光渐渐失去落点,不知望着哪里微微出神。
尹致洲似同样漫不经心,视线极静,自罗昱斐手臂上的图案淡淡收回,有些漠然的心不在焉。
罗昱斐似乎太落拓随性,还将他用口红画的薮猫狞猫留在手臂上,珍而重之尚未擦去,图案清清楚楚,连一点轻微的刮蹭也没有。
小动物涂鸦温馨轻松,属于新婚爱侣间的浓情蜜意,私密而亲昵,视线不便从旁多作停留。
周窈安终于看不过眼自己的手笔,美目终于浮现一丝鲜活的羞赧懊恼,握着罗昱斐的手腕,默不作声地拿面巾将幼稚的印迹擦拭干净。不沾阳春水的十指柔软细腻,难得这样干一次重活。周窈安垂眸敛目,无意识地轻抿着唇,动作无端透出绕指温柔的意味。
薮猫与狞猫模糊为一团红渍,被他不留痕迹地擦去,周窈安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失落,心中仿佛无端空了一块,无从填补。
耳旁是家人之间清淡的寒暄,三言两语并不沉闷。
尹致洲尚未开口,并未抬起视线。面容显得冷淡,眼底沉敛,透不进灯光。
年轻的面孔笼着阴影,比之他的梦里似乎还要更凌冽深邃,线条冷冰冰的,勾勒着刀锋乍现的锐意俊挺。
他同罗昱斐的家,尹致洲似乎只是前来做客的人。在他面前出于习惯恪守距离,神情缄默地疏离在外,略无波澜,并未再流露些微反常,无形之中加重了距离与分寸。
周窈安恹恹地将视线垂得愈低。在丈夫身边小鸟依人是理所当然的,原本不必有所心虚,周窈安却无缘无故为此匮乏望向那个人的勇气。
吊住那个过分好看的哥哥,周窈安好像自小就单单只会用上一点小女孩的招数,欲拒还迎,目光刻意怠慢地落于别处,爱答不理,掩饰内心怯然,与对待陌生人并无多少区分度。
听闻罗昱斐介绍他,尹致洲礼貌性地微微颔首。
“能见到你,我很高兴。”
质冷的嗓音终于响起。周窈安心悸地攥着指节,似在哪里听过。落下来的声线很低,带着点哑意,措辞一如声音一般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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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落如金粉,照得布于大理石餐桌上的珍馐美馔色香俱全,本该引人食指大动。
罗氏餐桌上饮食一贯偏向简单清淡,健康养生是永恒主题,家常菜里却仍有无数讲究,简约之中将奢侈做到极致。
可惜这顿较平常丰盛的晚餐注定食不知味。进食的欲望被气氛无形间压至最低。席间疏落的对话比起瓷质餐具轻微碰撞的声音还要更为安静。
摆盘入目精致,点缀得宜。不出意料,周窈安一眼找到其间从不缺席的螃蟹,数一数二的港厨特意为他准备的一道焗蟹盖。罗昱斐对妻子确然上心,不知要为冷雨天那只漏网之蟹补偿他到几时。
合乎周窈安喜好的菜肴不在少数,鱼子酱鳌虾沙律,溏心两头鲍,黑松露野菌饺,榄仁鲜奶炒燕窝……却似乎无一有幸能合太子爷的意,坐于对面的年轻男人目光收敛,没有往外多投去一眼。
大概没有多少胃口,又或是太子爷难以服侍的胃只适宜按米其林指南用餐,尹致洲并未如何动筷,只象征性地搛了点清蒸鲜竹笙,炒雪豆苗,他未问津的时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