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安没从中读到坚持,只读到放手。他对你那么好,你却快要将他逼疯了,你也要放过他,为他的未来选择。那个人应该永远高贵体面,不应该为同你在一起低到尘埃里。
周窈安按照医生开出的良方想过了尹致洲,想了不止一遍,想了太多遍,仍然觉得,维系呼吸太累了,睁开眼睛太辛苦了。充斥血锈味的灵魂被困在无法摆脱的躯壳,在昏睡与清醒之间无止境地撕扯,没有出路。再简单的动作,也耗费巨大的心力,牵动五脏六腑的疼痛。脑海里住着日夜敲丧钟的疯子,赶不走,杀不死,让每分每秒再不堪忍受。再没有多余的气力考虑别人。一切都已经不具有意义了。
双足陷于过去的淤泥,以为能捱过主人公崛起免不了的痛苦前奏,终被慧眼识珠,却并未揭开电影里大放异彩的帷幕,眼前只划过幻想夭折的叹息。低声下气地哀求过了,有能力改写境况的人没有点头,没有像往常一样对他事事迁就,于是那女人再没有机会把欠他的关爱原原本本补偿回来。血缘至亲,一个不明不白带着胸前的弹孔长眠地下,一个为此被控谋杀在监狱里活着只为等死。前程也只是雾气一片,Cissy得到了他想要的位置,他不可能是Crystal的接班人。至此他真真正正失去了一切。苦海没有慈航,苦尽没有甘来,置死地没有后生……只有重复低谷的宿命。
他不再想尹致洲,只是困惑无以为继的人生,为什么偏偏多出一份命运给他的奢侈馈赠,为以那个人为原点延伸出的种种不舍仍未放弃苟延残喘,一度甘愿再往后忍受每一秒钟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或许放下,接受解脱,干脆拔掉生命的氧气管,一切都会变得轻松太多。像预演过的一样,从最接近自由的地方坠下去,身体就终会轻盈如雪。
夜色深重,透不进一丝清辉。
周窈安喃喃梦呓,唇边几种语言混沌地杂糅在一起。
“一百万美金……我拿不出那么多钱……她会被关一辈子吗……”
“爹地、为什么听不见你的呼吸了……你流了好多血……我的灵魂都被染红了……”
充斥呼吸的剧痛,无底的绝望,轻易吞没他气若游丝的声音。世界太黑了,暗在眼前,只是一片无意义的荒芜。
卧室昏昧,男人肌群漂亮的臂膀将饮泣的睡美人往怀里归拢得更加严密。
新婚妻子在噩梦中恐惧得不能自已,极度无助。泣声低弱得仍带着稚感,细丝一般缠紧罗昱斐的心脏,剥夺了男人最后一丝睡意,令周身血液都近乎寸寸凝固完全。
罗昱斐搂着他只盈一握的腰,将他往自己的体温里揉得更深,完完全全地护住他,似要将第七根肋骨复归原位。替他承受一切,将他永远娇养在温室里,呵护备至,再不受任何伤害。
听着轻倦易逝,几乎需要耐心辨认的呓语,罗昱斐眼底掠过痛色,如刀绞过肺腑,感受到无能为力的陌生滋味。
缓了缓,男人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宝贝,没事了宝贝,没关系,不要怕,一切都过去了……”
“好乖,好乖……别哭了我的心肝,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别做噩梦,醒过来看看我好吗?”
周窈安自梦中惊惶地轻挣,细伶伶的手指手腕被罗昱斐以宽大的掌心一并覆住。罗昱斐小心地梳理他因冷汗微凉的发丝,一心一意的视线为他显出焦灼。爱怜的抚摸,不断落吻,带着浓重的安抚性质,一遍一遍替他确定着保护的存在,有无穷无尽的安全感供他汲取。
用自己也未曾想到的温柔,在他身上缓缓建立起称之为爱情、家庭的国度。
周窈安急促地细细喘息。血液发烫,血管仿佛即将融化,身体如陌生的城市迷失于一片火海之中,仿佛势要将回忆的痛楚从根源烧个干净。
呼吸如受惊的幼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