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2)

尹致洲也已习惯了等待。却在这一刻切肤地发现,自己并不那么平静到足够适应一切。

做过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为将要来自于他的憎恶、排斥、冷待,为往后未来婚礼仪式上不会再如从前那么爱、那么崇拜自己的妻子。却忽而发觉还远远没有准备充分。他过分疏冷的目光,不带情绪流露的注视,在考虑之外,如同打量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一瞬间,尹致洲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几乎失去了陪在他身旁的身份。

这样的对视已经太久没有过。一时间,彼此都近乎无话可说。直到尹致洲几近被他的视线刺伤,压抑而无所适从地低头闭了闭眼。

周窈安清醒的眼神空洞而淡漠,略无波澜。除了胸口一瞬间莫名的抽痛,泛开新鲜的酸楚。

再为了如此重要的人坚持一下,一切就快要好起来。就快要交换戒指,就快要共度未来。EMDR治疗师竭力同他建立信任关系,欲帮助他克服创伤后应激障碍。按摩,放松练习,引导他进行平静之所的想象。

而他所能想象的、唯一一处平静之所,已经被红色的萤火虫污染了肩背,成为他想要忘却的画面,沦为午夜梦回的扳机点。

治疗并未起效。痛苦并未如火车呼啸而过,成为过去式的浮光掠影,而是以可怕的重量将他彻底碾碎了。更遑论生病这件事太消磨尊严,仿佛刺在骨骼上的黥刑都被人渐渐看尽。更害怕太多恻隐将他压得低人一等。

周窈安眼神短暂地暗了暗,仿佛透过那个人手臂上刺眼的加压绷带看见抽血处的针孔。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样的医院里稀有血型也会存量告急。输尹致洲的血不能给他带来安抚安慰,没有奇迹的附加疗效,反而让他浑身发冷,加重了失血带来的阵阵心悸耳鸣。保镖都去了哪里,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地失职。本该动用权力出面反对的家里人,为什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一个念头掠过,嘴唇随之失尽血色,那个人分明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状态岌岌可危,不能在这间死气沉沉的病房里再待下去。

周窈安几乎收回对天父曾萌生过的一丝感激。近乎于质问,Father……难道这就是你终于降在我身上的救赎?留那个人陪我待在地狱里,为了最累赘无用的感情奉献牺牲。

太残忍了。太自私了。

神谕不可能让他听见回应。周窈安不堪重负般倦倦地垂下眼睫,后知后觉应该做出选择。

没有力气的指尖摸索着触碰到手边被随时备好的纸笔,几乎有些握不住。

一笔一划,简短的字句耗费了超出必要的时长,心口不是不感到从未有过的吃力。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哥哥。我不再欢迎你了。

钢笔脱力般摔下来,周窈安若无其事地冲一旁招了招手,轻飘飘地示意那位一动不敢动、脸色因他蓦然发紧的烈焰红唇小姐过来,将他书写得太过空落落的纸张转交给尹致洲。

周窈安轻吐出一口气,平淡地睨着眼前的虚影,胸腔只余一片冻硬的冷血,牵起唇角,无声嗤笑了笑,为或许是最后一次百无聊赖的恶作剧。

那位小姐呼吸局促地卡了壳,如同堵了块突兀的石头,恐怕也意识到纸面重若千钧,怎能不明白,这样的话语一经她之手递出去,就再也得不到那个人哪怕出于礼貌的道谢了,以至于指尖都为此轻微发颤。

周窈安冷眼旁观,心底再没有波动。顺水人情让多余的人省省力气,不必心存侥幸的幻想。那个人和他一起经历最多灾的时间,听过最伤筋动骨的剖白,亲眼见证一个个值得永恒的瞬间悉数化作梦幻泡影……一辈子都只能毁在他手上,再没有任何悬念,永远走不出他的影子,不可能再多看旁人一眼。这样极端的认知却没有带来丝毫痛快。

再心爱的宠物也无权将主人拒之门外,弃之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