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 / 2)

他靠在车厢上,感受着车轮碾过路边的石子,上下颠簸着震荡。眼皮似有千斤重,阖下,再费力地睁开。

短暂的黑暗中是他同样简短的人生。

他的父母都是寻常的百姓,在城中开着一间不大不小的药铺。

铺子前方伸出的椽子上,挂着一个药壶。他常喜欢踩着凳子,趁父母不备抬手拍打。

他与父母相处其实也不过数月,幼时住在乡下,祖父母接连病逝后才被接入城中。

父母忙于生计无暇看顾,给他买了笔墨纸砚,提早送他入学堂发蒙念书。

他入学第一天,先生在堂上讲着晦涩的经文,左右的孩童都摇头晃脑跟着背诵。他如闻天书,握着笔,专注地在纸上抄写自己的名字。

他本名叫季平宣。

听了一整天课,他只记住了一句话:“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至今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他有许多相似的困惑。他的灾难,似乎从他第一次不务正业起,便有了征兆。自此一辈子都在迷途中打转。

季平宣说:“我刚学会几个字,他们都死了。”

日暮黄昏。

他甩着袋子飞奔回家,想好了晚上吃鱼,到了门口却未见到人。

药铺被关了,门上贴着封条。他四处转了一圈,无人敢与他搭话,只好一个人孤寂地石阶上坐着。

夕阳像一把熊熊烈火,点燃了半边天,很快烧到尽头,火光湮灭,世界剩下一片彻黑。

秋风清冷,他缩着身体瑟瑟发抖,半夜寒意难捱,走到侧面的墙头,准备从窗台翻进屋内。

刚爬到一半,便被人发现。

对方拽着他的裤腿将他拉了下来。

季平宣摔倒在地,疼得想嚎啕大哭,在黑暗中看不清男人的脸色,直觉有些畏惧,抽了抽鼻子,忍痛含泪,不敢作声。

男人站着高处,不知在想些什么,只那么看着他,片刻后又将他拉了起来,一言不发,强行拖拽着他离开。

梁洗不明问:“你父母怎么死的?”

马车经过一段坑洼不平的小路,后轮深陷进湿软的泥土里,随着马匹嘶鸣,猛地朝前一震。

季平宣短促吸了口气,心脏像要从喉咙跳出来。

“他不告诉我。”季平宣紧捂着伤口,声音轻不可闻,“但是后来我知道了。”

季平宣说:“城里的县令死了。不过是很普通的一点小病,他差人拿着药方来铺子开了几贴药,刚喝了两天,人就没了。说什么七窍流血、死相恐怖,是受了剧毒。我不知道。也可能是他们瞎传的。我打听到这件事时,已经过了很多年。”

梁洗木讷应声:“哦……”她自知不善言辞,最动听的宽慰大抵就是闭嘴。

季平宣自顾着说:“我父母刚被抓进牢狱,当晚就熬不住痛打招了。认罪画押。然后吃了藏在袖中的剧毒畏罪自杀。那个毒与害死县令的毒是一样的。”

“县令枉死,当晚就审完画押了?”严鹤仪一手掀开车帘,拧过上身惊诧问道,“这样的重案,何人有权疏决囚徒?凶犯一手遮天,城中差役莫非也别无表示?这是一点公理纲纪都不讲了?”

季平宣答道:“宗族元老。城中大半百姓,都要靠着他们吃饭。”

季平宣知道他们是外来人,便说了些盘平的旧事。

“太早了,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盘平城第一个县令枉死之后,朝廷被吓住了,没人敢来,隔了有一两年,才等到新赴任的官员。彼时全靠几大宗族富户依循科条,剖断纠纷。

“他们缠为地头蛇,官府强压不过,渐渐只能听命。他们不知是从何处打通的关系,自此周边几座城镇的商旅,都会从盘平过。货物太多,便招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