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成长

连着很多年，潇尧总会重复做同一个梦。梦里她和杜彦佳拥抱握手。杜彦佳说，再见，潇尧。她说，你要照顾好自己，杜彦佳。那场面既庄严又伤感，很像李叔同那首《送别》所表达的意境。

但潇尧在梦里看不清那场面的切实背景。有时候她和杜彦佳站在一座流水潺潺的小石桥上，有时候站在一片光影闪闪的森林里，有时候则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中，车水马龙形成一道道幻影在周身川流不息。甚至她俩还会出现在那片曾用来许愿的“乱石阵”中。她和杜彦佳执手相看，千言万语凝结在心中，最终也只能彼此道别。

有时候，潇尧甚至是在教室里，午间小憩时，做起这样的梦。惊醒时，她会下意识去看杜彦佳曾经的座位。那里在很长时间都空着，仿佛为了表达在校师生对这样一位优秀学员的惋惜与期待。潇尧失神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座位，风从窗外吹拂进来，吹动课桌上翻开的书页，“沙沙”作响，还有蓝色的小蝴蝶在空濛光晕中飞舞。但潇尧立刻摇摇头，意识到是自己的幻想。那里已经什么都没了。

杜彦佳失踪之后，她的母亲杨采洁却并没有消失，仍旧在原来的家里。杜泽生也再没提离婚的事。杜泽生找了大大小小的媒体，在大众面前哭诉着对女儿的担忧和思念，祈求大家提供相关线索，哪怕只是蛛丝马迹，他也愿意倾家荡产重谢。

李林每个大周假，都会登门拜访。他家和杜家做了十几年邻居，大人彼此相熟，节假日时不时会互窜门或约饭，直到孩子们进初中后才各自搬家。杜泽生对李林的拜访，并不抗拒。

每次他拜访过后，都会给潇尧发送一条“OK”的短信，代表杨采洁的状态良好。外界对杜彦佳失踪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唯有杨采洁生活在自己的安静空间里，完全不被打扰。在她的记忆中，女儿已经顺利毕业于航空大学，成了一名合格的宇航员，终日与深蓝的宇宙、钻石般点缀的行星为伍，偶尔从宇宙尽头发来千奇百怪又无比恢弘的旅行照。她为此感到骄傲极了！

警察自然是找过潇尧的，但都被潇尧完美应付过去。她已经褪去了稚嫩的外壳，变得冷静而圆滑，滴水不漏。

即使是在七年之后，在她终于解开了覃文臻的“潘多拉”之时，再去回忆 2007 年那个 8 月，仍会有强烈的不真实感。她不相信那样活生生一个人，会真的离群索居，与所有人都彻底隔绝开。9 月的校园里，从前围在杜彦佳身边的女生们，仍旧凑成三五一群，仍旧在讨论着各自小团体的私密话题。没了杜彦佳，她们很快找到新的核心点，时光仍旧流水般淙淙淌向“高考”这个终点。一切都仿佛未曾改变。潇尧看着这如常进行的一切，想提醒自己那些已经发生的事，却又始终难以令自己信服。

偶尔，她与李林在操场上或走廊上相遇，两人沉默地交换眼神，她也从那眼神中读到与自己一样的茫然、忧伤和不可置信之感。人群中总算还有一个与自己一样的人。潇尧这才无奈地承认，一切都不是梦，它们确是真实地发生了。

2014 年 11 月，潇书砚生日的前一天，潇尧将自己久久关在书房里。她在那一刻的感觉，就如同 2006 年清明节那天，Jie 对她说出“一脉同源”四个之后，她那种因过度激动而导致的撕心裂肺的悲怆一样。

时隔 8 年，“潘多拉”解开后，那声微乎其微的“滴”，再次如法官的小锤子一样敲向她心底。回音从四面八方晕开，将她淹没其中。她也再次看到扮成美人鱼的覃文臻从水波中浮现。这一次，覃文臻没有马上消失，而是去亲吻她的额头。那样温热而真实的触感，跨过漫长光阴里的浮尘万缕，终于落在她的额头上、皮肤上、血肉间、每一个细胞间、灵魂之中。她听到覃文臻小声而由衷地说，我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