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的勇气谈何容易,便是再大的仇恨,怒气冲头赴死容易,而若给他些许时间去思索布置,死亡的恐惧便如梦魇,挥之不去,一点一点蚕食他的信念。
所以当她一步一颤朝门口而去之时,他当真明白她的绝望,她的无助,她岂止是有些许时间去思索,她思索了足足两天,甚至更久。
白芷与自己当真是一般的人,就算在不同的时空,也会做出相似的行径。
若是他不做点什么,她一定会拼上性命,失去她也无所谓,温柔刀多的是,比她忠心的人也多的是。
可沈煜没办法不犹豫,他没被复杂的情绪吞没,他是在头脑极度清醒地时刻,说出了那句“娘娘既然抓住了臣,就抓紧些,不要轻易放手。”
这是一个内心纠结,无法直白坦露内心的人,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沈煜甚至觉得“臣”与她有着难以逾越的沟壑,他在那一刻生出不该有的贪念不想她永远把他当做是司礼监掌印,所以他很快改口道“抓紧我”。
好在这样的失误,被情势掩盖,她并未察觉不妥。
沈煜暗自叹了口气,重新换上冰冷的躯壳,这些讳莫如深的心事,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这场等待很是漫长,下面的两个人玩到酣畅淋漓,才肯罢休。他们摇摇晃晃,由姑娘们扶出了门,终于散场。
白芷瞧着姑丈消失在视野中,无能为力,在冷静了一阵之后,她的身子才后知后觉地发颤,干呕与晕眩接踵而至。
她自小就有这样的毛病,大悲之后,身子会做出不适的反应。
只是如何营救堂妹,她尚且没有法子,要么继续求沈煜,要么借侍寝求一求圣上。可这两条路都满是荆棘,求沈煜帮忙,必得付出更多的代价,求圣上帮忙,更是天方夜谭。
即便是侍寝的隔日,老昏君也久久想不起她的名号。
相比较之下,这位仇人仍是她唯一可依仗的稻草。
白芷握紧了他的臂膀,已然收回了泪,她并不知自己仍是眼眶通红的可怜样,正色道:“厂公,看来借送花递消息的人就是那个张公公,此人太过贪心,打着厂公的名号诓骗,与我姑丈属实狼狈为奸。”
沈煜默默瞧着她,与他而言,她的心思不难猜,只是这人每次都要铺垫好长一段,当真欲盖弥彰。
絮叨了半晌,白芷终于道:“这个张姓公公颇有野心,万一被他察觉我与厂公的事,岂不是连累了您,未免夜长梦多,这两个人还得尽早除掉。只要厂公吩咐,我愿意替厂公分忧。”
空口白牙,唇畔一碰,倒成了他很该提防这两个杂碎,沈煜暗笑,借刀杀人的伎俩,她学得倒快。
索性,陪她演上一出。
思及此,沈煜摆出失落的神情,睨了她一眼:“娘娘好盘算,是想替臣分忧,还是利用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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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
这声质问满是怨怼, 他像是才醒悟到这样不妥,匆匆偏过了头。
沈煜的侧脸隐匿在发影里,嘴角强撑起往日的平静, 睫毛却遮挡着眼底的失落。
种种情绪, 随喘息逸散,非他所愿, 但他似乎难以脱离。
白芷眨了眨迷茫的眸,她能捕捉到沈煜细微的变化,但很难想通他因何委屈, 亦或说,他应当委屈吗?
即便自己方才那番话显得鲁莽, 被沈煜看破了意图,他大可如以往一般,先直白讽刺她伎俩低劣, 再以别样的手段惩戒讨伐。
他可以嘲笑、可以折辱,但唯独不应该隐而不发。
正想着, 又见沈煜摇头轻笑:“臣知道娘娘是怎么想的, 您起初觉得臣想私吞消息牵制您, 现在也仍怀疑臣的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