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也没想到,当年那位琴画名动天下、出身富贵之极的何四公子,居然会在这样的破屋里、强忍着凌迟般的剧痛,生生熬了三年。
穆柯走了几步,突然转头看了眼一言不发的明司谕。
他沉默片刻,不知为何突然有了些倾吐的欲望,淡淡道,“明司谕,你恐怕不知道,我们九千岁有多恨何家。贤妃在宫中作恶,何家就帮着在宫外扫尾杀人灭口,还酷爱折磨太监,闻书在宫中的第一个好友,就是被那些人活活玩死的。可当年若不是何知诺冒死相助,他们也没那么容易扳倒贤妃,更不用说何知诺之前救了他们那么多次。”
“所以,我家九千岁又想报恩,又想等何知诺死了,好灭了何氏满门……”
“我刚才骗了他。”穆柯靠在墙上,仰头看着天空上缓缓飘过的白云,轻声道,“我带了解毒丹,可解百毒,就算是九转黄泉,也能解。”
“但那是留着给我家千岁爷西蜀之行备用的。给何家的人,我舍不得。”
“你说,”穆柯转头看向明司谕,“我们九千岁,是想让他活着?还是……死了呢?”
26圣人貌毒蛇心,故人一心求死,九千岁恼羞成怒先报仇后报恩
明司谕看着眼前的古刹残岩,破败木屋,沉默片刻,开口道:
“你既然在这停了下来,没有一走了之,不是已经做了决断吗?”
“并没有。”穆柯随手扯了根一旁半人高的杂草,有些烦躁地道,“我只是怕闻书受不住,又糟蹋自己的身子。”
明司谕看了他一眼,突然道,“西蜀之行,我不会让他有事。”
“西蜀善毒,防不胜防。”穆柯盯着明司谕,“你又如何能保证?”
“我的血百毒不侵。”明司谕淡淡道,“无论何毒皆可压制,你再炼制解药就是。”
穆柯眉峰微挑,颇为意外地上下打量了明司谕一眼,惊讶道“这样的秘密,你居然就这么告诉我了?”
也不怕被人把血给抽干了?
“这不是秘密。”明司谕无所谓地笑了笑,“千峰山的每一个人,都知道。”
××
当何知诺最终从那濒死的剧痛中一点点恢复意识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夏闻书静静地坐在他身旁,用湿帕轻轻擦去何知诺眼角唇边流下的斑斑血迹。之前的失控仿佛深海中游过的墨鲸般再不可见,垂眸看向故人时,长久以来养成的气势于不经意间溢出些许,让何知诺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闻书,”何知诺的呼吸已经轻不可闻,精致的五官隐隐透出一抹死气,但他还是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试探着问道,“你怎会出京?”
夏闻书笑了笑,漫不经心地答道,“我得知了你姑姑的下落,打算去杀了。”
何知诺看着夏闻书,渐渐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最后一丝血气也彻底散尽了。
“何知诺,你可真狠心。”夏闻书盯着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伸手托起他的下巴,低声道,“你让东竹引我来,就为了死在我面前吗?”
“世上哪有这样的巧合,随便吃个饭,就能寻到昔日旧友。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坐都坐不起来,还惦记着弹琴!”
“你能知道我出京,能把我引到成县……”夏闻书指尖用力,“何家的情报网一直都在你手中吧,是我愚笨,你深受贤妃信任,怎么可能不委以重任。”
“你当年发现自己中了九转黄粱,再加上何家二房一脉失踪,定是猜到她没死。”夏闻书缓缓道,“你消失不见,逼我收手,就是为了继续用何家的情报网找她?六皇子的消息、西蜀的消息……都是你送来的吧?你死之后呢,是不是还有源源不断的消息送过来,让本千岁接着你这个烂摊子继续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