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着无形的“父亲”,目光甚至是带着如同欣赏滑稽戏曲的嘲弄笑意,再多难听的咒骂也入不了耳。

他就这么一句台词未露,光是站在那里,便已经让在场的所有人身临其境,不用多余旁白解释,看出他这是在等自己的好父亲骂完。

如果不看他的态度,仿佛是真的有那么点孝敬在里面。

可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所谓的“父亲”终于骂够了,也有可能是他终于听得不耐烦了,谢妄突然开口了。

“说够了吗?”

他的声音都变得与蒲夏原本自然的本音有些许不同,音调是低沉的,但是尾调却微微上扬,带着小侯爷的那点调笑之意。

“父亲如果真的认为是我杀了兄长弟弟,怎的不去报官将我送进那大牢中解心头恨呢?”

说到这里,他却又浅浅地笑起来了,嘴角的弧度被面部肌肉牵着向上升,眼底的笑意却淡了下去,漆黑的眼珠如同两颗黑曜石直直地凝视着对面,如同能够看穿人心的深处。

“噢,瞧我这脑子,忘了您已经去过了,怎么说的来着,您亲自敲开大理寺的门大声嚷嚷‘我儿子杀了我儿子,那个丧星是个天生的杀人狂’来着?还是‘快将那丧星斩了,他迟早不光杀我儿子,还要杀他老子’呢?”

谢妄微微侧头,发丝柔顺地从脸颊一侧往面中滑落,发梢的阴影在脸上投下一道线条,黑发更加衬得他的脸苍白如同索命的恶鬼。

这时,谢妄突然向前走了一步。

只是一步的距离,就让他的视线从直视转为了俯视,当他眼眸低垂,浓密的长睫毛半遮着双眼时,那些伪装的笑便完全消散在举止之间。

“既然认为我会杀了您……那您要再聪明一点,比起来骂我,找人抓我…………您应该学会惧怕我啊。”

“就像是死去的兄长弟弟们一样;落水风寒病逝的长兄,被发疯的车马碾死的二哥,吞食异物噎死的三哥,还有因为勾搭有夫之妇被对方丈夫乱刀砍死的六弟……您应该惧怕自己什么时候也会遇上这样的‘意外’而死啊,父亲。”

他只是注视着空气无实物的随意一点,在场旁观众人却如此切身地感觉到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落在了自己身上,被如此凝视之下,任何强大的汉子都不由自主浑身颤抖。

生死仿佛不掌握在他的手中,他的脚下,而是在他眼眸流转之间。

那无形的“父亲”大概是被他看得双腿发软摔倒在了地上,明明没有任何形象,可是人人都在他那一瞬间闪过嘲笑之意的脸上看出这个“父亲”此时姿态该是多么狼狈丑陋。

谢妄缓缓蹲下身子,手掌像是要伸出去搀扶站不直的老父亲,可他只是普普通通伸出的一只手,却让人无端想起刽子手落下的雪亮刀锋。

“父亲”避无可避,最终还是被他握住了手臂。

谢妄做出将人拽起的姿态,可手只扶了一半,便生生停在空中。

“父亲。”

他突然开口。

“如今您属意的儿子们已经因为……悲惨的,无法控制的意外而亡,看样子无论您再怎么不情愿,这爵位也只能落在你谢家唯一的儿子身上了呢?”

他露出像是孩童般天真的笑容。

“父亲……儿子真诚的,真心地,祈愿您在那之前,不会像兄长弟弟们一样,遇到意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