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英娘就和喝蜜水似的,一杯接一杯饮下清酒,喝到最后,抬头四顾一圈,发现竟然还有一个小娘子强撑着没有醉倒。
这倒是奇了。
李令月也不由错愕:英娘在乐理之上马马虎虎,刺绣女红也不大出挑,唯有饮酒天赋异禀,说一句千杯不醉也不为过,这几年连军中嗜酒如命的军汉都喝不过她,今天竟然有人能坚持到现在?
昭善在一旁小声道:“是窦家五娘子。”
李令月心头雪亮,原来是窦绿珠,那就不奇怪了。
别人不清楚内情,她却知道阿父想把英娘许配给执失云渐,所以当初才会借着她的名头将执失云渐调去东阁当护卫。
窦绿珠也看出阿父的打算了?
李令月眼珠一转,掩唇微笑,“窦姐姐这回要输得心服口服了。”
窦绿珠喝得头晕眼花,拿酒杯的手颤得像抖筛糠一样,一杯酒还没喝下肚,先抖了一半出去。
负责当裁判的郑六娘不依,让使女重新斟满酒。
使女皱眉,劝窦绿珠量力而行,“五娘,别逞强了,永安公主可是号称千杯不醉的……”
窦绿珠晃晃脑袋,“不行,我还能喝!”
她嘴里说着话,手腕发虚,酒杯是往唇边凑的,但不知怎么的,一杯酒全部灌到自己脖子里去了。
郑六娘哈哈笑,“窦姐姐,你醉了!”
窦绿珠怔怔地盯着翡翠酒盏,鼻尖一酸,眼泪哗哗而下,抹了胭脂的脸颊冲出两条雪白的泪痕,“我没醉!”
郑六娘笑而不语,走到围幛当中的空地上,两手轻拍,吸引帐中所有人的注意力,“这一次夺魁的又是永安公主!”
李令月眉眼弯弯,抚掌笑道:“快交出彩头!”
席上众位贵女哄然大笑,或是真心奉承,或是假意抱怨,解下随身佩戴的饰物,充当彩头。
昭善托着漆盘转了一圈,回来时漆盘里金光闪烁,宝气琳琅,玉佩、金钗、步摇、戒子,还有几副七宝璎珞。
“窦娘子一直哭,谁劝都不中用。”昭善跪在李令月跟前,“公主要不要去看看?”
李令月忙着清点战利品,闻言头也不抬,“窦姐姐哪天不哭个两三回,倒不像她了。不妨事,等她哭累了,我再过去。”
趁着李令月志得意满,裴英娘悄悄溜出围幛,展开藏在袖中的纸卷,细细审视片刻,揉揉眉心,沉声道:“取火烛来。”
忍冬取来火烛,点燃灯芯。
纸卷很快烧得一干二净。
几日后,圣驾启程离开温泉宫。
裴英娘坐在卷棚车中,一路摇晃颠簸,回到阔别已久的长安城。
蓬莱宫依旧肃穆壮丽,东阁的庭院绿树红花,生机盎然,水车轻轻转动,清亮的水流一遍遍冲刷着纹理圆润的太湖石,发出温柔的哗哗声。
乍暖还寒时候,缸里的碗莲冒出细嫩的尖角,柔嫩的叶片蜷缩在一起,微风拂过,叶包轻轻颤动,有点可怜相。
裴英娘扒在水缸旁,葱根般的手指轻轻点在嫩叶上,“总觉得碗莲的叶子看起来好像能吃。”
莲藕能吃,莲蓬能吃,莲花裹上面糊,下热锅炸成薄薄的炸荷花瓣,口感香脆,也能吃,为什么只有荷叶不能吃呢?
周围侍立的宫婢抿嘴微笑。
秋葵跪在芙蓉树下刨坑捉虫卵,看到裴英娘围着水缸稀罕,以为她盼着碗莲早日开花,拍着胸脯道:“公主,有奴在,一定能把您的院子打点得漂漂亮亮的!”
她低叹一口气,“可惜温泉宫的那些花儿带不回来。”
这些天她打算添点花草,天天在庭院里转来转去,摸摸石头,捏捏土壤,舀起小溪里的水喝两口,尝尝味道。还不知从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