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醒枝这时候才搁下自己那盏冰凉的茶水,安安静静的看了他两秒钟,说:“你一直想问,我为什么用这种几乎荒诞的方式在生活,对吗?”

楼下交错的车前灯一闪而过,锁门的两声滴滴,然后是大门被霍然推开的声响,急促的脚步声顺着楼梯噔噔噔传了上来。

露台上的两个人理会都没理会一下。

楚白秋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完全停止了工作。他表情空白的看着裴醒枝,眼珠子里全是呆滞,这种蠢态自他懂事以来几乎就没在他身上出现过。

裴醒枝抬起手揉了揉眉心,眼角眉梢全是倦意。

“二十岁那年,我爸出国去瑞士,也是为了这份同意书。同一年,我送走了诺苏,他把眼睛留给了我。”裴醒枝的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汪湖水:“我根本不想接受移植,把我爸的骨灰老家后,加上诺苏的病情恶化,我只想跟着一起去死。可是诺苏说,从他确诊开始,他就给自己立了一个小目标活到三十岁。”

“他要我带着他的眼睛,活到三十岁。”

“我知道诺苏可能在骗我,他只是觉得把时间拉长了,我求死的念头淡了,也许就不那么想死了。他珍视生命,他觉得活着、呼吸着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我答应了他。”

顾北知颀长的身影从走廊那头旋风一般掠过来,却在冲进露台的前一秒钟刹住。他仅仅只听到了一个尾音,却也如遭雷击,浑身僵硬的立在了原地。

裴醒枝的话音不疾不徐。

“我决定独自生活十年,看看自己的想法是否会改变。迄今为止,已经过去七年,可是我仍然没有从活着这件事里,找到一星半点的快乐。”

“这份同意书,三年后的今天会生效。”

“我只活到三十岁。”

58

二十四岁那年,顾北知和维利亚纳夫人商议后,得到了母亲认可的顾北知决定回国,接手维利亚纳夫人和顾阳在锦市的事业。

恰逢锦市新贵、雨华资本的所有者裴醒枝的二十三岁生日。

顾北知提前七天就在等待这个日子。这七天,他每次路过电梯,都会非常不经意的瞥一眼自己的总裁专用邮箱。他的助理和秘书安安静静坐在工位上,对上司绽放出极其恭敬的微笑,却捉摸不透上司次数陡增的路过到底是为了什么。

倒数第二天,他终于没忍住,脚步顿了顿,敲了敲助理的办公桌,声音低沉:“没有宴会请柬吗?”

助理茫然又仓皇的站起来:“今天早上已经全部整理好放在您的案头了。”

顾北知轻轻咳了一声,又道:“全都在那里了吗?我是说,还有没有,其他的?”

比如年轻一点的生日宴之类。

助理依旧茫然,秘书也一脸无措的盯着这边,在工位上头脑风暴了十几秒,忽然在这片空气凝结的死寂中叫了出来:“有、还有一份!”

顾北知双眼一亮,却垂下眼皮,严肃的批评了秘书:“工作不细致!”

秘书讷讷道:“不是投给您的,是投给顾氏公邮......一般这种就是纯粹客气的邀请,哪儿敢跟您说呢?”

秘书的话的确无懈可击,顾北知只好心梗的闭嘴,等着她在一堆文件里翻江倒海。好几分钟,才终于把那封被压得皱皱巴巴的邀请函拿出来。

“仰首是春,俯首成秋。雨华资本董事长裴醒枝廿三岁生日宴,于某年某月某日举办于悦榕庄酒店二楼蓬莱厅,期待您的光临。”

冷肃,生疏,客气。

顾北知皱眉看了三秒钟,批评的话又在心里转了一圈。

看起来一点诚意也没有。

他将邀请函塞进了怀里,昂首挺胸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