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存……怀存。我心里有数的,你不要担心。”

那双明亮如剑锋的眼睛才终于转向他。

“当年的夺嫡,国公府之流的名门世家暂敛锋芒,不过是想要养精蓄锐,以待他日再扶摇直上。可惜你没给他们这个机会,这几年趁着局势转稳,国泰民安,应该论功行赏的功臣也纷纷封了候,他们自然坐不住了。但是怀存,你对他们来说几乎无懈可击,他们始终很畏惧你,就像是畏惧当年的楚相。”

季瑛顿了顿,“而我不一样。自古以来君臣反目的例子难道还少吗?凭什么我季氏两朝都能独得圣宠?亲密之人,往往多生嫌隙,他们认为如果把我搞垮了,就能像豺狼虎豹撕扯猎物一样分上一杯羹。”

楚怀存微微张开嘴,想要说什么,但季瑛却先一步抽出手抵住了他的唇。

“我只是举个例子!”

他证明清白般地说,“不是真的这么想。他们又不知道你我之间,岂止是君臣。”

殿内烧着蜡烛,窗外有风雪,殿内却被灯火和烛光照得雪洞一般。到底是镶金嵌玉,一派金碧辉煌。楚怀存并不喜欢香料的味道,但整个宫殿仍旧留有几朝几代浸下来难以磨灭的熏香味。明暗之间,季瑛看见他的陛下忽地笑起来,那是一种冷冰冰又倨傲的笑,攻击性十足。

“渊雅,我只是想说,若我仍是楚相,我会让他们不敢再开口说哪怕一句话;倘若我还是楚解照,有人这样说我的心慕之人,我的剑应当已经刺穿了他们的喉咙。”

桌上的剑倒映着满室的烛火,犹如流动的银色火焰。

“现在我是皇帝,所以就要顺从君君臣臣那一套,因为得到利益的是我,受人非议的是你,”

楚怀存轻声说,“我不愿意。”

如果这对于皇帝来说算是有点不像话,那他宁可就这么不像话下去。

季瑛怔怔地看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虽然他的这番话说的委实没有道理。

谁不知道他新帝手段惊人,杀伐果断,哪里有什么人敢惹他。楚怀存能安安生生做几年皇帝,对有些人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何人再敢置喙。所以,像今天这样的折子虽然有,但数量已经少之又少。

旁人非议而已,季瑛并不觉得有什么……他们当年都被戳着脊梁骨骂过无数回,一个权臣,一个佞臣,都几乎等于竖着靶子让人攻击。

眼下他两个身份都占了,比起当年,活的不知道肆意多少倍,说他坏话的人竟然还少了许多。

这点小打小闹,久经风雨的季大人没觉得有哪里不好。

可是,眼下有人替他觉得不好,为他觉得不忿,恨不得提起剑现在就伸张正义……他忽然也迟缓地感受到了一点委屈,觉得整个人都鲜活起来,有某种滚烫的东西一点点顺着指尖爬到心脏,肺腑间一片熨帖的暖意。他艰难地动动手指,生怕自己发愣得太久,停顿成一尊塑像。

……或者皇帝陛下真的纡尊降贵地深夜出去把人砍了。

“怀存,”季瑛猛地回过神来,“不是,我心里真的有底,不必脏了你的手。”

“我手上难道很干净吗?”楚怀存冷静地说。

他这么说简直是耍赖。

有时候这个人真的固执到让人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季瑛却没忍住笑了起来,笑声响起的那一刻,殿内仿佛明亮了几分。楚怀存那对眼睛倒映着灯火,倒映着剑光,看起来居然还是漆黑的一对瞳孔,显得格外好看。

“白日丹山宴。”他说,“在那之前我就能把他们解决掉。”

“你已经准备好了?”

“嗯。”

“好。”楚怀存说,看起来对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完全放心,也不打算过问。他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