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沉,但他几乎脱口而出,声音很轻:

“那么你想怎么被记录在史书里,作为故去的没有名字的蔺长公子,还是前朝忠诚于昏君的谄媚之辈?”

就像是被这个问题刺痛了那样,季瑛脸上的微笑没有消失,但一点点淡下来。楚怀存不能视物,但猜得到他眼眸深处的迷惘与痛楚。

“我不希望你认为我是他。”

“那你现在在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话?”

楚怀存的声音越来越低,“一个对立阵营的无名之辈,一个恰好与故人有着种种瓜葛的人,还是一个连真实身份都不愿意承认的短暂的爱人,却要求我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拯救你?”

“不止,”季瑛说得艰难,“楚怀存,陛下一直在找你的软肋。”

“而你害怕成为我的软肋。”

楚怀存平静地叙述,仿佛这件事不再有任何困惑。

权势滔天、盛气凌人的权臣用这样的目光打量别人,换一个人大概已经吓得自我检讨,连夜逃离京城。季瑛不敢让他看,又不能不让他看。

“我醉了,”

楚怀存说,“刚才的话我都可以忘掉,假如这是你的愿望。你不希望我认出你来,你想要永远做季瑛,和我只争朝夕,但又不必太过沉溺。这样我就不必和蔺家,和那些陈腐的堆积着血痕的旧事打交道。随后直到某一天,你忽然消失,而我仍旧得偿所愿,一切恰如其时。”

他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半响,季瑛“嗯”了一声:“这样很好。”

他话音未落,楚怀存就跌跌撞撞地转身离开。他一身雪衣,气质却和他想要借此缅怀的人不同,平白添上一层遗世独立的冷清气质,令人敬畏。

他的步伐一声声响起,季瑛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他踏在脚下,每一次新的声响都扣住他的神经。

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但季瑛还是勉强自己连眼睛也不眨,看着楚怀存一步步远离他。

他有不得不做的事情,也有绝对不能做的事情。

楚怀存的声音忽然响起,像是打破了梦境,又像是开始了新的梦境。

他走向月光也找不到的阴影里,即将消失在视线中,只留下亭中的一片杯盘狼藉,却忽然停下脚步:

“……渊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