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叠起来的风淡云轻的神情塌得彻底。
只因为她的这句对不起。
“你过得,还好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挺好的。”迟朔偏头拭去脸上的泪珠子,再抬起脸看向母亲时,只剩下眼角两抹红,黑漆漆的眼睫下,那双流泪后尚残留着水雾的眼睛不知被多少人奉若瑰宝,但此刻他看向他的母亲,眼里头一回在流泪后有了细碎光亮。
不是她,不是他的亲生母亲。那个被锁链拷在巷子里,吃不饱穿不暖,被日积月累的侵犯和鞭打的孩子,绝望地呼喊着的那个穿大红呢子衣、戴着明黄色围巾的女人,只是一个普通过路人,不是他的母亲。
这是折磨了他太久的梦魇,也是他最害怕的,终于没有成真。他庆幸他的母亲并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这足以证明他的母亲从没见过被锁在巷子深处的他。
不然,一个母亲得残忍到何种地步,才会见过那样的他以后,还问他过得好不好。
“上次见你,你还那么小。”妇人仿佛洞悉了他的疑虑似的,下一句话把他最后一点踟蹰都打消了,“离开之后,我总想着你,想你过得好不好,你爸那死,老东西对你好不好。”她提及迟父依旧挡不住话语里的怨怼,细眉拧起来,眼睛里有股愁苦腐烂出的气息,那是过惯了苦日子、替人操劳了一辈子的老女人才有的气息。
“我过得挺好的。”迟朔再次说道,他早已学会面不改色地撒谎。
“也是,瞧瞧侬,穿得这么洋气。”妇人出生在S城,依然保留着些许那边的口音,她伸手摸了摸迟朔的衣领,眼角笑纹皱起来,“你大学毕业了吧?”
“啊,是,我毕业很多年了。”迟朔被母亲触碰,尽管只是衣服,仍紧张得身体有点僵,为了避免隆重到刻意,他思来想去挑选的是普通驼绒常服,没有logo的定制款,确保不会有伤痕露出来,而且浅棕色会显得温暖平和,易于被接受,这是他特意在网上查到的。
至于母亲留给他的冬棉袄,他曾跪在高中学校湖边哀求别人不要剪开的冬棉袄,早就找不到了。
“在做什么工作?”妇人问完,说了一声水烧开了,起身去厨房拿水壶,迟朔也跟着站起来。
“别站着,坐,坐,我给侬倒水。”
迟朔又坐下去,这次他学聪明了,只坐一半的屁股,这样就避免陷进沙发里,他看着母亲为他倒了热水,扯谎回答方才的问题:“我在市里工作,公司的行政岗位,没什么事,待遇还不错。”
“挺好,挺好。”妇人复坐下,呆头鹅般呆了片刻才有回应,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你过得怎么样。”迟朔问,他没发现这间屋子里有男人生活的痕迹,但角落里堆的那些玩具显示出家里应该有个小孩,他对母亲的生活情况有了个大致的猜测。
“就这样,我还有个儿子。”他母亲说:“后来嫁了个男人,是个好人,可惜几年前得病死了,我自个儿拉扯儿子,日子是苦点,好歹能过去,平时打三份工,也供得起他上学。”
迟朔听后,下意识去摸口袋,发现自己没带钱包,于是把腕上陆景送的百达翡丽解下来,搁到茶几上:“我没带礼物过来,这表你收下,拿去卖了能卖不少钱。”
“这使不得,使不得,我怎么能收你的钱。”妇人忙推拒道,“你能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说罢,她抹了把泪,再抬起脸时,脸上笑意盈盈的,看不出流过泪的模样。
“我也是你孩子,贴钱补贴家用是我应该做的。”迟朔说。
“你长大了,囝囝。”他母亲坐到他身侧的沙发上,眼疾手快地把名表收到茶几底下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接着探手过去抚摸亲生孩子的脸颊侧边的碎发,“长大了,更好看了,是个俊俏小伙。”
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