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爱你。”我的鼻头开始发酸,终于抑制不住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我原以为他会和我一样悲伤,可那酒红色的眼瞳里只是满溢着温柔。

“在一起的时候,爱过别人吗。”他摸到了我无名指的指节。我从不知道金属的导热性是如此良好,直到那指节上套着的戒指如同烙铁一般烫得我指节生疼。他大概也觉得疼痛,眉头紧紧拧着,可偏不死心似的,只在那块闪亮的合金制品上来回抚弄。

“自始至终,没有变过。”我的手比我更加坦诚一些, 指尖顺着他的手心上滑,指头塞进指缝,最终停在了十指紧扣的姿势。他说过喜欢我这样握着他,我本身也喜欢用这样的姿势感受他手心的温度。

“万分感谢,在最后一刻对我这样坦诚。”

信号在人脑内传播的速度应该是很快的,可是这句话塞进我的耳朵的时候,我似乎停顿了几十年才听懂他在说什么。

啊……没错啊,我们不就是在告别吗。我们是在和平分手没错

分手。

他正要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在我的世界里消失。

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事实的我,对于他正在离开我的这件事便没了丝毫反抗的余地,两腿生了根一样杵在原地无法动弹。

我可以嗅到他为了结业式特地定做的西服上还留着的木柜和樟脑丸的味道,我甚至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把他重新拉进我的怀里,拉回我的世界里。可我不能这样做,他也不能停留在我的怀抱里。

猛地睁开眼睛,那一片像是血液般浓稠的夕阳光辉在一瞬间消失殆尽,拓在视网膜上的只有一如他的衬衫一样惨白的天花板,樱花的味道和他身上的味道都被刺鼻的消毒水味掩盖。我僵硬地抬起手,看见那一枚婚戒仍旧在我的手上,可是那种光滑的皮肤触感再也不可能有了。

现在是距那个春天三十八年远的春天,刚刚的一切,不过是我在病床上对于过去的一场梦。

弗洛伊德说过,很多梦是代表愿望满足。

但对于那天的事,我并不止一次梦到,可笑的是,从未和那一天的场景有丝毫的出入。我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在梦中复习着那一天。人老了都爱回忆往事,年纪越大,想的就越多。毕竟我已经是一个六十出头的老头子,遵循着常理这样做了,也无可非议。

想到这里我自顾自笑起来,苍老的声音在自己听来都觉得刺耳。要是年轻的时候听他的话少抽点烟,现在大概也不至于这样吧。

“爸,你笑什么呢。”

我有些费力地抬眼看向门边,那说话的人就是我儿子。他长得几乎和我如出一辙,除了那双猩红的眼睛。我不想开口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他平时很少会和我多说什么,今天却有些不一样,在我的病床边坐下,脸上带着不同寻常的笑意。我才向他露出了些微疑问的神色,他便开始讲起来。

“刚刚在前台办手续的时候,护士说十四郎先生要的手续办好了,我以为是您的就要去过去签字,拿了病例一看,发现病人是一个叫坂田银时的老人,正在疑惑是怎么回事,旁边一个银发的家伙就走过来说他才是坂田十四郎。世界上大概没有比这个更巧的事了,您的名字是十四郎,我的名字是银时,那一家人的父子居然刚好反过来。”

他似乎在说一件相当有意思的事,我却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一个炸弹爆炸了一般,连耳朵都嗡嗡作响。

“你说……那个人叫坂田银时?他儿子是……银发?”在我听说三叶要不行了的时候也没有抖得像现在一样厉害,全身的血流都一下子加快了起来。

“是这样没错……爸,您还好吗?我要去叫医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