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被刺地眯起,宴江还没来得及睁眼,心中却已经一喜。
更夫深夜活动,最是容易撞邪,官府历来都是选些阳气旺的壮年男子来当差,所持锣盘也有讲究,日日都要拿在午阳下暴晒,两者结合起来至烈至阳,妖魔鬼怪如何不怕?
而他也确确实实能感觉到,原本已经攀上自己后背的冷意在窗扇被推开的一瞬间快速退离。
他一面心有余悸地卸下一口气,一面抬头,打算叫更夫拉自己一把,好爬出这闹了邪的屋子。
可是讨好的笑容还未完全挂起,就刹那间僵硬在脸上。
“啊啊啊啊!”
这回真真是失了魂的喊叫,尾音都劈叉了去,宴江整个人都摔回屋子里,伏在地上扭动着身子远离窗沿。
窗外哪里有什么更夫?
今夜满月,万里无云,在银白色的光中,分明立着一句无头男尸,穿着破烂的寿衣,其上还带有新鲜的泥土,静静地立在窗外,坚硬的曲起手上,勉勉强强挂住一面铜锣。
明明没有头,宴江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没有半点生气,如附骨之疽,叫人浑身血液都凝滞成块。
屋中有鬼,屋外也有鬼。
他本就不是个有魄力的,极度的恐慌之下,魂都被吓跑出几里地去,剩下这具肉身只晓得无意义的惨叫,像条蛆虫一样狼狈地挪动。
一股腥膻味在在他裤裆扩散,片刻就在身下湿了一片。
再往上,已经藏进黑暗中的脸更是眼泪鼻涕胡作一团,原先算是干净儒雅的书生形象荡然无存,头发尽散,喉咙中不断发出“嗬嗬”的抽泣声,沙哑难听。
说到底也只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无能书生。
屋子太小,宴江爬到远离窗下的角落,退无可退,摸到厅中唯一的木柜,便将自己蜷进柜壁与墙壁的夹角,牢牢抱住自己,乱糟糟的脸埋进膝盖中,再不敢抬头。
抽泣声也渐渐止了下去。
倒不是因为宴江终于冷静下来,而是他已经怕到神志不清,几近休克的地步了。
死一样的寂静。
本就是村尾最偏僻的一处房子,此刻完全被世间所遗忘,那柜上安安稳稳摆着宴氏夫妇的灵牌,不曾受到任何惊扰。
不知何处飞来的黑鸦停在窗外,一声接一声地啼叫,在这样的夜晚中格外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