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留。

他想她留。就像当年,她想让他不要走一样。

她垂下眸子,将柳枝收回袖中,与怀袖里藏着的另一支新折的、她不敢送出去的柳枝放在一起。

“遥祝将军,长风万里,得胜归来。一生,平安顺遂。”

“清河,在宫里和太医好好养病,早日恢复记忆,想起我来。”他颔首微笑,又取出一卷崭新的舆图,塞到她手上。纷飞的大雪中,他俊美的面庞带着明媚的暖意,对她道:

“甘凉十一州你认得的。每过一月,你圈一个州,等到十一州全部圈完,我就回来了。”

“嗯。”她压抑着因哽咽而有些哑的声音,吐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字眼,想说的“我等你”三个字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雪越下越大,将他玄黑的氅衣染成和她身上一样的白。厚厚的雪地上,融水浸湿了的长乌靴和玉白绣鞋相对立着。

谁都不愿先走。

远处,一名小黄门奔了过来,向他躬身道:

“萧将军,圣上下朝,已在殿里候着了。”

他牵着她的手迟迟未放。她狠了狠心,稍一用力抽走了手。他没有再去追她垂落的手,她难过地松了一口气,想要转身之时,袖口一紧,身上忽地一暖。

滚烫而又炽烈的怀抱将她越箍越紧,男人炙热的气息拂在了耳侧:

“清河,等我回来。”

身间冰雪消融,她垂在身侧的双臂缓缓抬起,想要回抱他。

可还未触及他的背,他已毅然决然地放开了她,背过身,随那小黄门大步离去。

男人高大而又寥落的背影在茫茫天地间,在连绵的宫墙中,渐渐消散了。

转身之际,她凝在眶中许久的泪终于止不住落下,转瞬间滴水成冰。

***

成德十六年,河西萧氏归义侯入京觐见,圣心甚慰,大嘉许之,特擢辅国大将军,加封十邑户,赐青霜宝剑。

是日,将军离京出城。

一行人十余匹烈马,在官道上向远处的长安城门疾驰离去。浩大的天穹之下,为首的白袍猎猎,随风鼓动如流云起落,又如流云消散。

城楼上,立着一个身姿单薄的女子,凝望着远去的白袍将军,纤细的手拧紧了掌中的银雕匕首。

“公主……”耳边传来凝燕的唤声,清河没有转身,仍目光沉沉地望着已是空无一人的官道。

“公主既如此不舍。为何还要与将军分别?”凝燕忍不住发了问,见她默默不语,急道,“公主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自甘州回来,你看将军的眼神已全然不同。那时,你就已恢复记忆了是不是?”

清河从漫长的官道上撤回目光:

“恢复记忆又如何。难道要我继续装失忆,粉饰表面太平?”

“因我一时失忆,我占着他的怜惜与同情,窃取他的爱意,消磨他的恨意。”

她神容哀恸,淡淡道:

“我,已深觉罪恶。”

凝燕一时语塞,张了张口,却未有言语。清河摆了摆手,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笑道:

“圣上已有旨意,他若是为我抗旨不遵,我的罪孽更是深重。”

凝燕的声音低了下去:

“所以,公主才千方百计执意要走……”

清河转过身,长睫翕动,掩住眸中情绪,淡然一笑道:

“我昔年在河西军中行医,对那医官有点小恩,这么一个小忙,他不会不帮。”

凝燕摇了摇头,叹气道:

“公主是知道,将军只有为了公主的魇症,才会愿意放手的。”

“是啊,只能最后骗他那么一次了。”清河面上在笑,心中的酸涩翻涌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