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过去了,江云宪还记得鞋匠当时脸上的笑。
“小江,小江?”
医院病房,江云宪靠坐在老鞋匠的病床上打盹,被攀晴叫醒。
攀晴上手摸到他衣服,察觉到潮乎乎的,惊讶道:“你是不是淋了雨?袖子半干半湿的,这哪行啊,会感冒的……”
“没事。”江云宪说。
攀晴知道他在敷衍,坚持道:“去对面宾馆开间房,洗个热水澡睡一觉吧,你总得休息。”
江云宪点了点头,走之前去开水房把热水壶灌满了,检查吊瓶滴液的快慢,做了些琐碎小事,他接过攀晴的雨伞,“谢谢晴姨。”
将门掩上的瞬间,他又抬眸深深看了病床上的老人一眼。
不知为何,这一眼迟缓而郑重。
出了医院,江云宪撑着伞往前,不知不觉在朝喜糖街的方向走,那里已经没人了。
江筝给他发了告别短信,来自上周,只不过江云宪的手机被老魏没收,今天才看到。
短信内容大致是讲薛民的喜糖店生意亏损,他们决定关店,另谋生计,一家人搬离了喜糖街。具体去了哪,短信里没有提,只说让江云宪在洛京好好生活,学机灵点儿,讨亲生父亲开心,会有数不清的好处。如无必要,别再跟她联系。
与此同时江筝得到了一大笔钱,当作过往十几年独自抚养小孩的报酬。
如今江家的掌权人叫江万生,十七年前经过述洲出差,与当地度假村的餐厅服务员江筝春风一度。
他不曾将这段露水情缘放在心上,离开前未曾暴露任何个人信息。
等江筝发现自己意外怀孕,到处找不到人,手里只有一笔对方留下的小费。
江云宪是稀里糊涂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直到今年夏天,江万生的秘书在述洲再次偶遇江筝,江家才得知江云宪的存在。
江云宪期末考结束的当天下午,回到喜糖街看店,当时江筝没有任何征兆地告诉他:“联系上你爸爸了……
“亲爸,跟你有血缘关系的那个……
“他在洛京,想见见你。”
见或不见,江云宪对此没有太大的愿景,情绪趋于一种麻木的冷静。
他期末周的感冒症状持续到现在,没好彻底,江筝的话在耳廓里打转,像阵阵幻听。
坐上去洛京的车时,想的也只是完成一桩任务,见一面就回,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还要替鞋匠把铺子租出去。
但事与愿违。
他在洛京跟江万生吃了顿饭后,被送到小厘山。
所有人都告诉他,以后你留在洛京生活。
他只是出门一趟,述洲就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故乡。
*
深夜,雨中的喜糖街陷入深眠。
路灯的光晕反射在生锈的卷闸门上,雨水把地面浸润得波光粼粼,江云宪穿过这条熟悉的老街,好像沿着时光隧道,走完了整个童年。
这时,手机响了。
江云宪看着屏
幕上亮起的攀晴的号码,压在心里整晚的不安汩汩上涌。
他想到病房门被掩上之前看向鞋匠的那一眼。
某种预感被应验。
攀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江,你爷刚走了……”
江云宪手中的伞歪了下,豆大的雨珠砸在伞面,噼里啪啦,仿佛催人疾行的鼓点。他却滞在原地,被狂风骤雨侵袭。
原来刚才那一面,是人间最后一面。
今晚的一切都这么凑巧,上帝早有安排。
*
洛京。
从俱乐部回国学馆的路上,骆星频繁看向身侧的江云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