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沈芫却还记得那一页书卷上写的东西。她的心里一直都是有他的,她忘不掉他,对吗?

慕容老先生听完沈芫的话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捋了捋胡子,沉声道:“这位姑娘说的话,尔等熟读古书不会不知,只是不敢站出来说。”

溪流边的书生低垂着头,一脸羞愧。沈芫说的话,他们确实都知道,只是不敢站出来说。

因为他们觉得这些话是不忠君主、不敬父亲、不顺丈夫之言,是与世不容的言论。

所以董老先生的三纲论流传上百年,却只流传下来最前面十二个字,“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为百姓所熟知。

至于后面所言,都被他们这些读书人忽视或抹去了。

慕容老先生无声叹息,心有畏惧瞻前顾后,不敢站出来发声,或是言行不一、心口不一,都不是他想要找的徒弟。

今日这些书生,他都不太满意。

如果非要在这群平庸之辈中选一个,楚玉宁算是勉强出色。可他收徒不想勉强,而且,他对楚玉宁的人品也抱有余地。

慕容老先生犹豫间,楚玉宁忽然抬腿走向风亭。

“姑娘说,君不正则臣可另投他国,父不慈则子可远走他乡,夫不正则妻可另嫁他人。那何为不正不慈?”

“君王一时被奸臣所惑,就是不正吗?父亲一时生气打孩子,就是不慈吗?丈夫一时被外室所迷,就是不正吗?这不正不慈的规则可有人评定?”

“若无评定,那怎可因为对方一时犯下错误,就另寻他人?连改正的机会都不给对方,这又算什么道理?”

隔着纱幔,楚玉宁目光灼灼地盯着沈芫,语气咄咄逼人,诡辩到让人难以应答。

场内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刻薄地挑理,这不是故意让人家姑娘答不上来吗?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给对方留。

沈芫脸上的表情依旧风轻云淡,她不急不缓地反问道:“楚公子不知该如何评断一个人吗?”

楚玉宁一怔,不明白沈芫这句反问是什么意思。

沈芫唇角微勾,笑着道:“母不正,则可大火烧之。这不是楚公子下的评断吗?何为不正,楚公子应当比谁都清楚吧?”

听见这话,楚玉宁面色一白。

他咬着牙压低声音道:“沈芫,你今天来这里到底是想干什么?你在乱说些什么!这里是闻道宴,是我们读书人辩论学识的宴会,不是你一个女子可以随意说话的场合!”

“楚公子不是在同我辩论圣人所言吗?怎么又不准我讲话了?”沈芫的声音并不低,如水冻成冰,震人耳聩。

溪边的书生以及风亭内的家眷听见沈芫的话,不由回想起建安城前段时间沸沸扬扬的话本《火烧亲母》。

有些人不知情,拉着身旁的人,那人立马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

“楚家村有个读书郎,读呀么读书郎,读书郎爱读书,借来银钱去读书,读完书不还钱,不呀么不还钱!”

“楚家村有个读书郎,读呀么读书郎,读书郎烧亲娘,为什么要烧亲娘,为怕亲娘太丢人,太呀么太丢人!”

不知是哪个风亭内带的有孩童,竟唱起了歌谣。

这首歌谣也是最近城内流传出来的,有不少孩童会唱,有人起了个头,剩下的人竟在亭内你一句我一句地接着唱了起来。

楚玉宁的脸色越来越白。

他瞪向沈芫的眼神布满血丝,红得骇人。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过来,沈芫今日来参加闻道宴就是来报复他的!

她见不得他好过!

“这几句歌谣,老朽出门买菜时,曾在街市上听过。”慕容老先生抬眸看向楚玉宁,问道:“歌谣里唱的人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