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澶也满脸失色。他们并不知道吕晟寿命将至的事,一心以为吕晟要与王君可决战,却不想竟是要交代后事。
“诸位,你我在人间的缘分已尽,大唐朝廷派了兵马来围剿,玉门关再也无法庇护你们了。走吧!”吕晟神色伤感,“往西边去白龙堆沙漠的路已经被封锁,东边也有大军,你们收拾牲口,马上动身,往北过疏勒河,进入魔鬼城。只要能穿过魔鬼城到焉耆,你们就自由了。”
“尊神,”有人哭着问道,“哪怕我们到了焉耆,又有谁来庇护我们?”
吕晟默默地站在城头半晌,竟不能回答,叹息着走进障城。
城外响起一片哀哭之声。
已是酉时,大漠落日斜照在障城上,有一种苍凉毁灭般的美丽。
吕晟坐在洞府门口的台阶上,默默地感受着这种毁灭,忽然起身道:“法师,不如陪我走走?”
玄奘点点头,两人顺着障城厚厚的城门走了出去,玉门关中的民众正忙乱地收拾东西,普密提和狼兵们正按人头分配着关里上千头的牛羊骆驼等牲口。
两人走过一间间房舍,一棵棵歪斜的胡杨,走到兵城边上那座塌了半截的烽燧外。这里,是吕晟和翟纹生活三年的小院。
“法师,你知道为何世上总是有人要造反吗?”吕晟问道。
“野心,不公,活不下去。”玄奘简洁地道。
“法师看得果然通透,”吕晟笑道,“可是在我看来,真正醉人的是一种创造的魅力。造反成功便拥有了一个国家,可以随着你的心意创造一个崭新的国度。大到天下,小到这座玉门关,都是如此。我和翟纹初来时,便在这荒僻粗粝的残破关隘,看到了我们未来的梦想。这些年我们修建房舍,招募流民,划分组织,把玉门关打造成了一座我们心中的完美国度。”
吕晟推开小院的门,带着玄奘走了进去。
多日不在,院子里也颇为整洁,看得出有人经常来打扫,甚至鸡舍里的那群鸡还咯咯地叫着在土里啄食。
吕晟满脸惆怅,一点一点地抚摸着院中的东西,仿佛在抚摸着翟纹存在过的痕迹:“自从在瓜州被法师醍醐灌顶,猛然顿悟之后,我和奎木狼的记忆虽然合二为一,不知为何关于奎木狼的记忆却有些模糊了。”
“鬼邪之症就是如此,人就像一只皮囊,一副皮囊只能盛一袋水,你往水中滴入墨汁,它变黑了,可仍然是那一袋水。如今水又变清了,黑色的记忆自然便会模糊。”玄奘道。
“是啊,我如今记忆中都是与纹儿在这小院中的日子。”吕晟笑道,“法师,我最感激你的就是这点,你帮我遮蔽了那些黑暗的记忆。化作奎木狼的时候,我心中全都是暴虐,只想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真不知道这些年纹儿是如何熬过来的。我想,她心中最美好的记忆,也是这座小院吧!”
吕晟没有进门,靠着门坐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大漠落日。
“法师,王君可的大军明日就要到了。今夜我想留在这儿,就像纹儿仍在那样。”吕晟说。
玄奘深深施礼,转身默默地离开。
吕晟就这样默默地坐着,等到落日沉入大漠,他闭上眼睛沉入梦中,像在等待着妻子回家。
“呜呜”
这一夜,玄奘睡得极沉,直到“呜呜”的号角声将他惊醒。推门走出去,玉门关内静悄悄的,昨日的牲口、大车、百姓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他顺着马道走上城墙,城外沙碛上,无边无际的大军慢慢铺展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