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疏﹐来者日以亲。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十二年乱世﹐你我都是飘零之人。”
吕晟道:“法师说的当真不错﹐老父一生征战﹐却落得家园破灭﹐三子丧身﹐后来他带着我回到博州老宅﹐当真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遥望故宅里﹐松柏冢累累。从此我就在那家宅和坟冢间读书、长大。”
午后的阳光照着﹐二人就这样聊着﹐声音越来越低﹐似乎从天边传来﹐是风云在讲述﹐是青史在呢喃。玄奘终于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寺中晨钟声传来﹐玄奘才悠悠醒来﹐吕晟正含笑望着他。玄奘愕然看了看天色﹐竟然已经是卯时日始﹐佛殿里窗棂泛白﹐他竟然睡了整整一夜。
吕晟笑着:“法师这一觉睡得我心服口服!这场论战﹐是我输了!”
玄奘不解:“这是为何?”
吕晟坦然:“我已经赢了二十九日﹐全无牵挂﹐你却不同﹐你是两大宰相征召而来﹐肩上担着佛门的荣辱﹐你敢睡这一觉﹐自然便是我输了。”
玄奘沉默片刻:“你我谈的只是一场赌局吗?”
吕晟神情严肃﹐深深鞠躬施礼:“那是你我一生的赌局。既然其触之不见﹐摸之不着﹐口不能述﹐笔不能载。那就倾尽我们一生来寻找吧!”
玄奘含笑点头﹐两人对视一眼﹐一起推开观音殿的大门。眼前是层叠殿阁﹐是辉煌长安﹐似乎正有一股蓬勃之气在三千六百万的尸骸中觉醒。
楔子二
楔子二
大唐武德九年。西沙州敦煌县衙﹐地牢。
地牢深入地下两丈﹐长不及三丈﹐宽不过七尺﹐中间被粗硬的榆木分隔﹐一侧是甬道﹐一侧是囚室﹐空间都极为逼仄﹐毫无腾挪余地﹐如同生与死﹐成与败。
县衙典狱带着一名白直小吏[1]行走在狭窄的甬道中。正是入暮时分﹐甬道顶上开有几个气孔﹐直通地面﹐引下来薄暮的日光﹐斑驳昏暗。地牢中只有五间囚室﹐外侧的四间都是空无一人﹐夯硬的沙石地面斑斑褐色﹐似乎是昔年陈旧的血色。
典狱打开最内侧囚室的锁链﹐推开木栅门﹐白直将一副食盒摆放在地上。
典狱低声:“郎君﹐该上路了。”
黑暗中一阵锁链响﹐囚犯缓缓起身﹐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此人蓬头垢面﹐披头散发﹐只有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映出火焰般的光芒。他手上、脚上、腰上甚至颈上都锁着杻铐。七八条镣铐都是粗如拇指﹐沉重无比﹐另一端锁在嵌入墙体的铁环上﹐动弹之间﹐哗啦啦作响。
白直心中一怯﹐迅疾起身后退﹐握住了腋下的横刀[2]。典狱却不在意﹐走上去打开食盒﹐里面是一张胡麻饼﹐一只炖鸡﹐一壶酒﹐他把东西一一摆在地上。
囚犯语气平淡:“如何死法?斩还是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