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杨妃凄然望着他,“我们是生了一个儿子,可是你杀了我三个儿子。难道你觉得,杀了我的丈夫,杀了我三个儿子,强行占了我的身子,这是可以补偿的吗?陛下,你我在一起十六年了,难道在这十六年里,你从来就没有考虑过你对这个女人的伤害吗?难道你觉得封她为贵妃,对她恩宠有加,她就应该感恩戴德吗?难道你觉得,地位、权势、财富,可以改变人内心的一切情感吗?”
“这些年,你心里一直恨着朕?”李世民心中如被锤击,喃喃道。
“并没有。”杨妃也流着泪,“否则妾身也不会陪了您十六年,我的性子容易忘掉仇恨,只求平淡。心中虽然对元吉有愧,可是能把他的女儿抚养长大,也算是聊以自慰。可这些年,你为了洗清玄武门的血,篡改史书也就罢了,你凭什么辱没元吉?说他生来丑陋,不得太穆皇后喜欢,生下来就命人将他抛弃。你还说元吉性情凶暴喜女色,到处闯入民宅,肆意凌辱民妇。你还说,元吉喜欢在府中让裸女互相扑击取乐。陛下,你知道吗?你编撰的史书上写着建成残忍,岂主鬯之才;元吉凶狂,有覆巢之迹。实为二凶。元吉狼戾,人神不容。你知道我看到是什么感觉吗?那是和我自幼结发的夫君啊!那是我了解他,就像了解自已一样的丈夫啊!皇权,可以颠倒黑白吗?可以颠倒是非吗?可以涂改一切吗?可以将一个好人构陷成魔鬼吗?”
“元吉是一个好人吗?”李世民愤怒地大吼,“他数次想置朕于死地,联合建成,与我明争暗斗,这些你都看不到吗?”
“陛下,您用政治立场来判定一个人的好坏,可是我不能。为了这个皇位,你们尔虞我诈,争权夺利,彼此都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谁会是无辜的?若这样说,太子门下的魏徵是好人吗?刘武周手下的尉迟敬德是好人吗?我仅仅知道,元吉对我,对我们的家,真的很好,很好。”杨妃言辞虽然激动,神情却依然淡淡的,宛如一朵雏菊。
“所以,你报复朕,挑动朕的儿子自相残杀,用这个阉人到处败坏朕的名誉,是为了给元吉复仇?”李世民咬牙切齿地问道。
“陛下,说了这么多,你依然不懂。”杨妃轻轻地摇头,“如果是为了给元吉报仇,你我夫妻十六年,我只消在某一天夜里,用一把剪刀就可以办到了,何必十六年后才报仇?”
“那是为了什么?”李世民打了个寒战,问。
“因为,你越来越藐视这人间的一切了。毫无底线,毫无忌惮,你要践踏这人间我所看重的一切。”杨妃道,“你囚禁父亲,杀死兄弟,可以说成是为了自保。你诛杀了建成和元吉的十个儿子,可以说是为了免除后患。天家无情,古往今来,又不是你一个人做这样的事。可是,你杀了兄弟之后,把他的结发妻子霸占入宫,却毫无自责,反而要立她为后。陛下,你难道从不惧这世人的悠悠之口吗?你为了美化玄武门之变,篡改史书,非但将建成和元吉写成凶残暴虐的奸邪之徒,连太上皇也写成了优柔寡断、口是心非之人。陛下,我挑动三王造反,便是要告诉你,不是没有轮回,不是没有报应,你们兄弟残杀,你的儿子也会兄弟残杀,你毁掉别人的名誉,别人也会毁掉你的名誉。我这样做,从大了说,是为了让你懂得什么叫底线,人世间的什么东西永不得践踏;从小了说,是为了让元吉相信,这个世上有一个人不曾忘记他,有一种情感不曾辜负他。我想让他在冰冷的地下,能笑上一笑。”
李世民瞬间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面色惨白如雪,瘫坐在胡床上。他嘴唇颤抖着,怔怔地凝望着杨妃,有悲伤,有愤怒,有委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这时内侍监已经偷偷通知了北衙禁卫,值守的中郎将率领大批甲土将咸池殿包围了起来,更带着一队甲土涌入大殿,护伺在李世民身侧。
李世民愤怒地抓起胡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