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伊嗣侯三世道,“北上之路,哪里有王玄策说的那般容易,无数关隘,每一处都会有意外。若是我们没打下吐火罗,那么连现在的容身之地都要丢掉。即使打下吐火罗,但最终西突厥内战是欲谷设胜出的话,咱们将直面欲谷设的报复。即使一切圆满,薄布击败欲谷设,可若是大唐军队没有及时抵达,咱们又会面临薄布的报复!所以,这仅仅是一个希望,仅仅是希望……”
伊嗣侯三世喃喃地说着,馆舍中供着萨珊之火的祭坛,火焰熊熊燃烧,照耀着伊嗣侯三世的脸,那脸在火光的光暗之影中跳跃,映照悲伤,映照绝望。
翌日一早,夜三时。朝阳初升于恒河平原,玄奘将王玄策送出城门外。玄奘望着这个徒弟,说道:“临别之际,贫僧不再多说,只告诫你一句:天道无情,视众生如刍狗,可若是你把自已的同类人也当作刍狗,他日回归朝堂,位置越高,为祸越大。”
“师父,”王玄策苦笑,“可事实上,无论是我还是普通人,在帝王眼中都不过是刍狗。在大国争锋的夹缝里,平民百姓连一根烧火的柴草都算不上,他们连收割都懒得,直接把你践踏进泥地里。”
“那么你若是高官显贵,也会把平民百姓看作烧火的柴草吗?”玄奘严厉地盯着他。
王玄策沉默片刻,摇摇头:“师父,您可经历过隋末战乱?”
“我比你还大十来岁,怎么不曾经历?”玄奘说。
“是啊!师父和我都是洛阳人,从杨玄感叛乱开始,洛阳大地战火不停,王世充、翟让、李密、窦建德、宇文化及,再加上当今皇帝,无数势力围绕着洛阳绞杀,尸横遍野,整个河洛之间几乎人烟灭绝。师父,我就生存在那种环境之下。”王玄策道,“师父,您可知晓一个孩子面对战火和兵乱时的那种无力吗?城头王旗变幻,你方唱罢我登场,今日我家中住的是瓦岗军,明日一开门,又是王世充的郑军,好容易在郑军刀下留得性命,一眨眼,唐军又来了。所以,我无比感激大唐,是大唐结束乱世,给我以安定,给我以荣耀。弟子从小就立下誓愿,我决不再任由他人摆布,我要做一条泥鳅,游行于列国的夹缝中,让这些帝王的手,成为我的手,让这些帝王的刀,成为我的刀!我今生誓死忠于大唐,可即便是大唐皇帝,也不能掌控我的人生。师父,弟子也有亲情人性,可是谈论此物实在奢侈啊,两把刀锋碰撞的间隙里,容不下情爱之物。”
玄奘叹了口气:“有些事,是世态改变人心。贫僧也不强求,只希望你能多想想那些美好的情感,不要将它们践踏。”
“弟子拜别师父!”王玄策跪下磕头,与玄奘洒泪而别。
这些日子,他与玄奘倒是真正有了感情,不过向北走出一百多里,王玄策驱马站在一座山崖边,猛然摸摸自已的头,居然还披发戴着金箍,顿时懊恼地摘掉金箍,用尽全身力气扔进了悬崖,然后用绳子将头发挽了起来。
他朝着山谷大声呼喊“:我王玄策又回来啦!大唐!吐蕃!天竺!西突厥!大食!帝王们,你们颤抖吧”
一腔愤懑发泄完,王玄策猛地想起来:“哎哟,我的金箍!金子啊!”
王玄策心疼完了,也无可奈何,只好策马北行。这次没有走原路,而是从曲女城向东北走,进入泥婆罗,翻过喜马拉雅山,来到了吐蕃境内。
松赞干布听说之后大喜,亲自将王玄策迎入布达拉宫宴请。两人盘桓几日,王玄策辞别松赞干布,走上唐蕃古道,先是翻越终年风雪的唐古拉山口,进入青海。此时的青海在吐谷浑辖下,不过吐谷浑已经臣服大唐,王玄策拿出自已的银鱼袋,吐谷浑人盛情招待,负责一应所需。过青海之后已入大唐境内,沿着河西走廊,进入渭水谷地,尽头处便是辉煌长安!
路上马不停蹄,星夜兼程,行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