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元策,李家老小那么多口人早就命丧在那场雪崩里,这份恩情哪怕拿命报答也是应当,他们父子没有任何犹豫,用偏方将元策塞入牛腹为他止住了血,拚尽全力救回了他。
但的确不可避免地,又蹚进了一趟很可能令他们再次背上欺君之罪的浑水里。
所以第四年,当他从那座罪塔出来,当他后悔着,想回长安找她的时候,却看见了脚下的浑水
假如有天再次东窗事发,同样的痛苦还会重蹈覆辙,再来一次就不是流放,而是上断头台了。
当他以驸马的身份成为大烨的罪臣,一个夹在罪臣和天子之间的公主,也不会落得好下场。
他是没有资格后悔的人。
李答风缓缓抬起眼,看向面前的宝嘉:“是,和当年一样不后悔。”
第110章 宝嘉×李答风·风徐来·肆
宝嘉静静望着对面人的眼睛,明明是双桃花眼,放松下来看人总含着若有似无的情意,方才见他在帐外与沈元策插科打诨时也带着笑眼,可偏偏看她时,这双眼睛便会用尽全力将那些情愫撇得干干净净。
倒也是种别出心栽的心虚。
宝嘉忽然笑了。
她本就不是当真邀请他,就像开那间酒楼,取个深情款款的名字,挠挠他心里的痒,邀请他入府,说些模棱两可、忽近忽远的暧昧之言,看看这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目会不会在哪一句松动。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可能根本也没想得到什么,就是看这人太能忍了,想欣赏欣赏他忍不住的样子,给乏味的日子添点意趣。
等他哪时候当真了,她便啧啧摇着头说上一句李先生的心志也不过如此,然后拍拍手扬长而去。
想着,宝嘉视线下挪,从他端正挺直的鼻梁,到深陷的人中,再到那颗唇珠,忽然像注意到什么,眯起眼凑上前去。
李答风目光一闪,搁在膝上的手蓦然握紧。
宝嘉前倾的身子顿住,垂眼看向他青筋坟起的手背。
“紧张什么,”宝嘉轻笑一声,打量起他唇珠边上那一道细小的瘢痕,抬起食指,指了指,“只是看到了这个,突然想起当初送别李先生时我好像做了些无礼的事,这不会是那时候留下的吧。”
李答风在她的注视下微微别开了目光。
七年之遥,明明应当早就模糊的记忆,却不知是不是这七年间回想过成千上万次,那一夜的每一幕都像发生在昨日。
记得他抛下冷言冷语之后,她踮起脚恶狠狠不管不顾地撞上他的唇。
记得他脖戴枷锁,手戴镣铐,毫无推拒之力,任她如同撕咬猎物一样吻着他。
记得她被他的胡茬刺痛,也像要回敬他,用力咬破他的嘴唇。
记得咸涩的眼泪淌进嘴里,含混着津液和鲜血,酸咸甜腥无数杂陈的滋味在唇齿间蔓延,一口口吞咽。
李答风眼前画面联翩浮现而过,最后似答非答道:“劳公主记挂。”
那就是了。
虽然这瘢痕已经很淡,凑近了也只能瞧出些微痕迹,可七年了居然还有痕迹,也是件神奇的事情。
“嘴巴居然也能留疤,我咬得有那么重吗?”宝嘉在近他咫尺的地方盯着他的唇。
李答风喉结轻轻滚动了下。
寻常来说嘴唇自然不会留疤,但伤口深了,事后又没有好好料理,也会有例外。
他是医士,最知道怎样可以让伤口早点愈合,是他自己没想让它愈合。
那一路衣衫褴褛,步履蹒跚,冬日里满身都是发烂的冻疮,那么多疮痍里,只有她咬出的伤口能带来鲜活的痛感,在他躺在雪地里,想就那样麻木地死去的时候,又将他拉回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