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爱卿家里的事情,朕听说了,你和他的情分,朕也有所耳闻……”眼见江宁闻言周身一震,好像难以置信一般地望着自己,郑越轻轻地笑了一下:“朕只是不明白,为了躲开这一个人,又不是多大的恩怨,值得么?”
“皇……上……”
“余老夫人,谁还不知道她,老糊涂了,却又偏偏固执得很,”郑越注视着江宁,就像个宽慰着年轻人的长辈,“但是朕说句不好听的,她还有几天好活了?余家迟早要交给余彻,你就不能等他几年么?爱卿这一走,到时候余爱卿可是要怨恨朕的。”
江宁苦笑了一声:“皇上放心,余彻再怎么大胆也不敢怨到皇上头上来,何况他既然做出了选择,就没有后悔的余地……本来就是孽缘。”
“这可不是我大景斥候统领的肚量。”郑越不赞同地摇摇头。
“这非关肚量,”江宁说道,“只是这样的感情,本来就狭隘得很,容不得哪怕多加一个人的空间,说是肚量……大概只有不在意的,才会有什么肚量吧?”
郑越眼神一凝,瞳孔骤然收缩。
“臣恳请皇上下旨。”
郑越明显地走了神,沉默了良久,才疲惫地把用手指捏着鼻梁,声音有些发闷:“罢了,既然你执意如此米四儿,替朕拟旨。”
江宁深深地施礼拜上:“谢主隆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斥候都尉,正四品将军江宁,右迁定西长史,从三品,随大将军尹玉英接管西北军务事宜,即日赴任,钦赐。”
次日早朝,江宁平静地领旨谢恩,面色依旧是有些苍白,比之前一夜,却好了些许,或者真的死了心,也就解脱了。余彻猛地抬起头来,嘴唇上的血色刹那褪了干净,郑越看在眼里,心思却飘到了别的事情上,颇为心不在焉地示意散朝,起身走了。
好半天,尹玉英也都没从打击中回过神来,猛地拉住江宁:“老江,你要随我去西北?”
江宁对他点点头:“也算不是冤家不聚头了,还请将军指教。”
“指教个屁!”尹玉英瞪大了一双豹子眼,看看江宁又回头不知道找谁,“你……那个谁……咳,这都是什么事!”
“将军看来是不大欢迎了。”江宁挑挑眉。
尹玉英一跺脚:“你呀你!”他好像千言万语要说,憋了半天,一张国字脸憋得通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最后却只得跺跺脚,拂袖而去。
江宁静静地捧着圣旨站在那里,眯缝着眼睛看着才刚刚大亮起来的天光这一日的早朝实在结束得匆忙,昨夜大雨在地上沉积的水汽被朝阳映出夺目的色彩,花花大千世界,每一刻,彼处此处,总有人暗自断肠。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
锦水汤汤,与君长决。
那个人就站在身后不远的地方,不用回头也知道眼下是怎生模样,江宁只装作无知无觉一般,和周围几个人点头招呼,大步走了。
不是我真能决绝……而是,一旦顿下,便再也没有离开的决心
“主子……主子?”冉清桓靠在床头上浅寐,脸色有些憔悴,衣服还穿在身上,像是整整一宿都没睡的样子,怀里抱着暖炉,缩成一团,尖锐的肩胛骨好像要穿破那柔软的衣料一样。
一个声音低低地呵斥道:“叫他做什么?下去吧。”
冉清桓动了一下,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眨巴了几下,神色清明了些:“郑越……你几时来的?”
“刚到,就是看看你。”郑越坐在床边,按下他,“接着睡吧,不用管我。”
冉清桓却不配合,硬是要挣扎着要坐起来:“慢着,我有话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