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要抓紧时间,尽快洗穿衣,洗漱,下楼。
我随意抓出一套衣服套上,驼色毛衣与象牙白长裤,还算轻便朴素。我猜卧房也有监控,我就像一个宠物,被出差的主人监视。到电梯口,我烦躁地推出轮椅,坐好后,操纵滚轮送我进入电梯。
叮咚一声,一楼到了,我深吸一口气,抬头,正好看到电梯门徐徐打开。
短短的一分钟,我幻想了许多可能会发生的情景。我可以忽然站起来,告诉老师和李译,我是抚潮,我被张明生强迫囚禁,改头换面,然后他们两个就抽出枪来,和守在红寓的保镖四杀一场,要么带我逃出生天,要么我们三个都死在花园里。
我还可以悄悄暗示,用手指打摩斯密码,假如他们两个够敏锐的话,就能听出我传递的信息:我是警察,救我。
我来到宽阔的客厅,轮子碾上地毯,抬头一看,发现以上所有幻想都不会成真。
老师老了,脸色蜡黄,却胖得更加厉害,不止两鬓斑白,细看,大多头发都是花白色,头顶只虚虚拢着一层头发,看起来十分可怜。那双有神的眼睛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浑浊的瞳孔,以及布满血丝的眼白。
很早以前老师就不再年轻了,但我怎么也没想到,老师会老成这个样子,至少和我的想象完全不同。在我心里,老师和师母就算衰老,也依然会气质平和,姿态松弛。
然而我的想象没有成真。
师母忽然去世,师父也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就连他身后的李译看起来都憔悴了不少,胡茬青黑,布满唇周,头发也乱糟糟的,一边衣服领子甚至还掖在领口里。
而我,我更是面目全非。
我一时心酸,眼圈发潮。
情绪所致,我连话也说不出几句,只和昔日的师友点头示意,让他们坐下,我坐在对面,听老师略带歉意地道歉。
无非为是李译前些天的鲁莽找补,说他太年轻,心急,新官上任三把火,工作不得章法,希望能请我们原谅。老师把所有能说的、该说的都说了一遍,最后试探地停顿了一下,等我的反应。
老师一把年纪,还要为我们操心,我有些伤感,转头去看李译。
我眼睛看着李译,话看似是回给老师,实际上依旧是说给李译听的:“没关系,李督察也是为了港岛市民,只是今后不好太过冲动。太冲动,于自己,于他人,都不算好事。”
李译依旧垂着头,眼皮一眨一眨的。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从未正眼看我,目光不是落在地板上,就是落在自己手上。我看了他好几次,最后甚至盯了几分钟,把老师的话完全抛在脑后,可李译巍然不动,完全没有抬头。
老师注意到了我们的异常,咳嗽两声,李译才闷着头出声:“张太,是我不好。”
他依旧没有看我。
老师眉头轻皱,侧头瞪他一眼,想必是知道内情。
我沉默,不再说话,气氛一时十分尴尬。
许久,老师又开口打起了圆场:“我这个徒弟,还没结婚,自然也没有小孩。我们做父母的,一生都是为了子女,他还年轻,不懂这些。”
其实我也不懂,但话赶到此处,我也只好微微一笑,点头称是。
不过此话倒给了我一个询问珊珊下落的契机:“您家里也有小孩吗?多大了。”
“啊,我,我有个女儿,”老师的眼神直往地上掉,神情落寞,嘴角却微咧着,“不过她可称不上孩子了,如今在雨林做什么考察工作,不在港岛,三五年也不会回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珊珊已经离开港岛。她成绩很好,我们这些人一直不大懂她究竟在学什么,只知道她一定会变成有学问的人,说不定会造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