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稚推开四合院的大门。院子里那棵石榴树已落了大半树叶,疏落的干枝斜指向冬日的天空。
客厅的门大开着,餐桌上摆了满满一桌佳肴,酱油肘子、番茄肉圆汤、油焖大虾,一看就是陈留芳的手艺。
“爸,孩子们回来了。”陈留芳还在厨房忙活,看见他们回来,就抬高声音喊甄老爷子出来吃饭。
“泽楷,你来了?”甄仕光拄着拐杖从书房走出来,老花镜还没来得及摘,“我这把老骨头,才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把你给怠慢了。”
“甄爷爷,您这是哪儿的话。您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林泽楷搀他入座。
甄稚悄悄拽了拽岳山川的衣袖,让他附耳过来:“完了,爷爷都没看我俩一眼。等林泽楷走了,我们绝对死定了。”
甄青松今天竟然没去应酬,到饭点也回了家。甄稚坐在桌旁和林泽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岳山川出去一趟,没过多久,三伯和岳明心也从别院过来吃饭了。
“什么意思啊?是待客之道,还是家庭批斗会?”甄稚把头埋下来,悄悄给岳山川发送眼神求救信号。
“安心吃你的。”人齐开餐,岳山川浑不在意地拾起筷子。
这顿饭甄稚简直食不知味。她一向最会察言观色,就凭饭桌上她和母亲无意中几次眼神接触,母亲都不露声色地移开目光,她就知道,今晚绝对免不了一顿打。
等所有人用完餐,新闻联播已经开始了。必须到了林泽楷要回国际学校签到的时间,甄稚赶紧带他去客房放好行李。无论出于哪种私心,她都不想让林泽楷走。
“下个周末见。”林泽楷单肩挎上书包朝两人挥手。
“好,再见。”
她心情低落地把四合院的两扇大门合上。轴承合页依然没人记得上油,发出悠长的“吱呀”声,像在替她叹气。
还没走回客厅,就听见老爷子的怒喝:“跪下!”
她心里一紧,忙跨上台阶,看见岳山川一把脱掉上衣,背对着她直挺挺地在客厅中央跪下来。
甄老爷子拿起一根细长的竹篾,狠狠抽在他后背上。
“爷爷?”甄稚瞪大眼睛。
她知道这次自作聪明的计划败露肯定免不了一顿责罚,但用上“家法”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
自记事起,这根竹篾只用上过两次:一次是父亲听信谗言和朋友投资餐馆,被卷跑十几万;另一次是岳山川跟别人打架,把人家肋骨打断了两根,白底黑字的横幅拉进南鼓巷,让爷爷丢尽了脸面。
“你闭嘴!”甄老爷子又在岳山川背上抽了一下,抬起手指着她,“就算这事是岳山川指使你做的,你也免不了责罚!回屋去写五千字检讨,除了上学,两个月别想出门!”
“我……”甄稚想寻求其他长辈的求情,却发现无论是父母,还是三伯和三伯母,都像达成共识了一般,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
她想让岳山川解释,但他只是一言不发地跪在那里,身形挺立,被抽过的地方已经迅速红肿起来,如同蜿蜒在背上的蚯蚓。他低垂着眼睛,线条冷峻的侧脸看不出一丁点情绪,牙关紧咬在腮边凸起一道明显的凹陷。
“没听见你爷爷说的话吗?”陈留芳站起来,拽着她的衣服把她往卧室里拖,“上个高中真是长进了,好的不学,学会了撒谎和离家出走!再不好好治治,以后是不是还要杀人放火?”
母亲的话不堪入耳,但甄稚已无心辩驳,一步三回头去看那个直挺挺跪在客厅里受罚的背影,但他始终没有回过头看她一眼。
陈留芳把她推进房间,反手锁了房门。任她再怎么踮脚、探头,也无法再看到客厅里的任何。只能隐隐听见,那根竹篾破风的声音,以及一下下抽在身体上的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