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贵的定制皮鞋踩在满地染血的温水中,他的白色衬衫也被血水沾湿,然而他已不在意了。

苏然的身体还是柔软的,四肢的伤口泡得微微发白。如果不是他的脸颊早已冰冷,看着他脸上噙着的微笑,谁都会以为他还活着,只是短暂睡去了。

原来死对他,是这么开心的事情吗?

季彦安紧紧抱着他逐渐失温的身体,盯着那张熟悉却惨白的脸颊,以为自己正处在一个荒谬的梦境之中。通红的双眼布满血丝,一滴泪顺着脸颊淌下,滴落在苏然的胸口,融进吸满血水的睡裙里。

他的然然,他的宝贝,明明是被三言两语就能吓唬到不敢出门的胆小程度,到底哪里来的勇气伤害自己?怕疼怕得要命,挨两下打会哭到快虚脱,为什么能那样果决地在身上割出这么多伤痕?

为什么?到底是哪里错了?他不过是太爱苏然了,才想把苏然留在自己身边……这也有错吗?苏然为什么会不高兴?

他浑浑噩噩不愿意相信苏然的死讯,可是所有随行的医生都下了结论,让他没有一点欺骗自己的余地。

失血过多。在温热的流水中四肢划满伤口,感受血液一点点离开温热的躯体,到底会有多疼呢?

原来留在他身边,比在身上划满伤口地死去都疼吗?

……

即便苏然的遗愿很明显是自由,但连这个微小的愿望,季彦安都没有满足他。

以前在外人面前,季彦安至少能装得人模人样,可是现在他连装也不想装了,凌乱的胡茬和青色的眼袋让他显得无比憔悴。二十多岁的年纪,他却生出了白头发。本来只是一两根,后面演变成大半头的白发。从背后看谁都会以为这是一位垂垂老矣的老者,然而转过身来,他的面容却是带着死气的年轻。

他什么也不在乎了,如同一只守护珍宝的恶龙,整日将一颗近乎透明的美丽白钻戴在胸前,无论如何都不会摘下来。

这是他的然然,他的珍宝。等他死了,他就把自己烧成灰,然然就可以躺在松软的灰烬中,像是把自己藏在木屑中的小仓鼠那样,做一个安眠的美梦。

季彦安的梦中总是有苏然,但是是各种各样的尸体泡在血水中死不瞑目的,浑身鞭痕皮开肉绽的,跌落楼顶粉身碎骨的……苏然大概是恨透了他,连梦都不让他做些好的。

可即便梦里的苏然永远死相惨烈,季彦安还是不敢醒来。醒来之后他只能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日渐消散的熟悉气息,还有冰冷的钻石。在做梦的时候,他好歹能见到苏然的样子。

然然很乖,很多时候都没有存在感,连睡觉都不会硌到季彦安的胸口。他是那样温顺如羊羔白兔的性子,连死去都不愿意和季彦安多做纠缠,只希望能逃离无尽的地狱。

季彦安的性瘾依然严重,但他已经能熟练地无视自己身体的反应。午夜梦回,他会回忆起苏然身体甘美的滋味,绸缎般的肌肤,软弹的臀肉,清淡的体香,然而这一切感官上的体验都在褪色。

碰过苏然以后,自慰索然无味,也失去了意义。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发现苏然的衣服上不再有苏然的气味了。他发疯似的翻遍房间的衣柜,找遍每一件衣服,然而在时间无情的流逝下,一切都会消褪,更别提衣服上沾染的浅淡气息。最后他绝望地瘫倒在地,握着苏然骨灰制成的钻石恸哭出声,仿若牢笼中困兽最后的哀鸣。

他就快忘记了,就快失去苏然了……不,他已失去苏然很久了。

这样昏暗无光的日子过了不过一年,季父就得到了儿子的死讯,死因是服用过量抗抑郁药。

意料之中。有的人看上去是活着的,但是灵魂早就撕开一个鲜血淋漓的洞口,只有寒风从中穿堂而过。

如季